灼华捻灭了灯，一室光亮骤然坍缩成浓稠的黑。
他蜷在床上，目光在黑暗里失了焦点，只剩一片死寂的安静在眼前铺展。
睡意是远在天边的星子，他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真是没用。”
他咬着唇，烦躁地翻了个身，眼睑被硬生生合上，却拦不住脑子里疯长的乱绪。
*
下课铃拖曳着慵懒的尾音消散在风里，灼华将课本搁在花坛边沿，他顺势坐下。
抬眼时，正好撞进一片铺得极满的蓝——天空干净得像被水洗过，几簇云絮慢悠悠悬着，白得晃眼。
他摸出手机的动作几乎是本能，镜头框住这片澄澈，按下快门的瞬间才恍然回神。
屏幕里的蓝天白云亮得有些不真实，灼华盯着看了两秒，将照片发给了柏书言，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像在完成一件既定的任务。
此刻的柏书言刚踏出机场闸门，暮色已沉，整座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亮起，在他身后铺成璀璨的背景。
手机震动时，他正抬手拂去肩头的夜风，看见照片的刹那，眼底的疏离骤然化开，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
【下课了？】
灼华盯着那句回复，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秒，才慢慢回：【没，逃了。】
【怎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好累。】
短短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柏书言一下。
他眉峰微蹙，转身对着身后的夜景拍了张照发过去。
【过几天带你出去看看世界。】
【不要，比赛快开始了。】
【小孩，你好像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啊。】
【因为我输不起。】
柏书言盯着那行字，沉默片刻。
【但小孩，你不用每次都把自己逼到没力气呼吸。你光是站在那儿就够耀眼了。】
消息发出去后，对话框彻底静了下来。
柏书言盯着屏幕，抿紧了唇，站在原地没动。
旁边的助理攥着行程表，几次想开口提醒，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助理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着，忽然与柏书言的视线撞个正着。
柏书言迈开长腿走近，刚要开口，助理已经先一步慌了神，咽了口口水，“柏总，后续的会议时间我都往后推了，您……您不用急。”
“你平时怎么哄另一半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助理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柏总？您……您这是……有在意的人了？”
“问你就说。”
“哦，哦！”助理连忙收敛惊讶，认真想了想，“就说好话，比如想你，想见你。”
柏书言的眼神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又走回了原地，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斟酌。
助理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把后半句“光说没用，还得对症下药，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说出口，可看着柏总那副专注的样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道理，得自己悟透，不然都白搭。
柏书言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许久，最终删删改改，只发出一句：【只有蓝天白云吗？我更想看你。】
灼华看清那句话时，他脸上最后一点柔和的神色骤然褪去，眉头死死蹙起，脸色沉得像酝酿着雷雨的天。
他沉默地抱起花坛边的书，转身就往最近的厕所走。
在厕所隔间里，拍了张照。
屏幕那头的柏书言，几乎是在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眼睛瞪得发圆。
照片里灼华的脸清晰地映在屏幕上，明明带着点冷意，却让他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灭了手机屏幕，攥紧手机，警惕地扫了眼四周。
助理正低头看着地面，远处的行人也各自忙着赶路，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异样。
柏书言松了口气，却又猛地皱起了眉。
指尖再次点亮屏幕，看着照片里灼华冷淡的眉眼，他的耳根更红了，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
这是把他当成……急色的人了？
*
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在走廊里回荡时，灼华才猛地从书页间抬起头。
窗外早已浸在墨色里，他匆匆收拾好散落的笔记，将厚重的专业书抱在怀里，快步走出大门。
晚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他沿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往回走。
城市的繁华在身后渐渐淡去，当柏油马路变成坑洼的石板路，周围的高楼也换成了墙皮斑驳的老居民楼时，灼华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
今晚尤其不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后总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跟着，不远不近，像影子一样甩不掉。
灼华的心跳骤然加快，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他悄悄加快脚步，眼睛盯着前方幽深的拐角，趁着脚步声顿了顿的间隙，猛地扎了进去，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砖墙上，屏住了呼吸。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停在了拐角处。
灼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头来，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映出赵翊安那张带着几分茫然的脸。
“你跟着我干什么？”灼华攥紧了拳头，从拐角后走出来，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踢在他的小腿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全是汗。
赵翊安被踢得一个趔趄，转过身看见灼华时，眼睛瞬间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挠了挠头，语气有些慌乱：“我……我路过，刚好也走这条路。”
一千一百多个日夜，赵翊安的脚步，几乎踩遍了这条巷子的每一块砖。
他清楚，灼华怕黑，怕巷子里忽明忽暗的阴影。
也记得，巷尾那盏路灯是“老毛病”，隔三差五就会熄，所以他的手机里，存着物业维修师傅的联系方式。
“赵翊安。”
灼华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看见他转过身，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别再跟着我了，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天天往这种地方跑，回头找我要人，我可担不起。”
说完，灼华不再看他，抱着书大步往前走。
赵翊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进黑暗里，没敢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