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校道格外热闹,学生三五成群地走着,有的勾着肩讨论刚结束的课,有的举着奶茶说笑,连风吹过树梢都是热闹的气息。
灼华走在人群边缘,脚步不急不缓。
周围的笑声、说话声像潮水般涌来,他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眼神平静地扫过。
那些鲜活的气息,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过客。
他拐进离教学楼最近的食堂,里面同样人声鼎沸,窗口前排着长队,餐盘碰撞的脆响、打饭阿姨的吆喝声混在一起。
灼华走到常去的窗口,掏出饭卡刷了一份青椒炒肉和一盘清炒时蔬,又盛了小半碗米饭,转身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那里靠着墙壁,不会有人轻易靠近。
他放下餐盘,刚拿起筷子,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老板”两个字格外醒目,后面还跟着“视频通话”的提示。
灼华的动作顿住,眉头轻轻蹙起。
他不想让柏书言看到周围的环境。
可他没资格拒绝。
犹豫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屏幕朝下晃了晃,又迅速调整角度,只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中午就吃这?”柏书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屏幕里,他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面前摆着精致的西餐,与灼华碗里简单的一荤一素形成鲜明对比。
灼华抬眼,对着屏幕点了点头,没多解释。
“零花钱不够?”柏书言又问。
灼华抿了抿唇,沉默几秒才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够的,就是没什么想吃的。”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饭。”
柏书言看着屏幕里灼华清瘦的侧脸,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明明长着一副娇贵的模样,却过得这么将就。
“学校食堂很方便,不用麻烦。”灼华摇头。
柏书言看着他抗拒的样子,忍不住浅浅笑了笑。
他发现灼华的反差真的很大。
明明是抱着目的主动接近自己,发的照片也带着点刻意的勾人,可相处起来,却又乖得不像话,做事也透着股呆呆的劲儿,尤其是现在坐在食堂角落,活脱脱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跟“勾引人的小狐狸”半点不沾边。
他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撞进自己手里。
看起来那么干净……
对方眼底藏着的疲惫和疏离,又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正是肆意张扬的年纪,却好像背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重。
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想挣扎,却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小孩,正长身体呢,吃好一点。”柏书言的语气软了些,没再坚持送饭,只是叮嘱道,“听见没?”
灼华“嗯”了一声:“知道了,明天会的。”
“最近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柏书言漫不经心的问。
他能查到灼华所有的事,可不知为何,直觉上不愿那么做——只想等灼华愿意主动开口。
灼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紧接着戳着碗里的米饭,米粒被戳得散开来,也没往嘴里送。
他垂着眼,“别问了,不想说。”
柏书言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落在灼华身上。
他发现灼华吃饭很斯文,每一口都吃得很慢,碗里的饭菜没动多少。
柏书言找了个话题,故意放慢语速,“我公司楼下有家甜品店,提拉米苏还不错,明天让司机给你送一份,你应该会喜欢。”
灼华摇摇头,终于夹了一筷子蔬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才开口:“不喜欢。”
柏书言不依不饶,“你又没尝,怎么知道不喜欢?”
“哦,好吧。”
柏书言看着他乖乖吃饭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没挂电话,就这么拿着手机,一边跟灼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盯着屏幕,时不时提醒一句“再吃一口”“把那口饭吃完”。
只是灼华的饭量实在少,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柏书言看着,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
吃完饭,径直走向了学校的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图书馆的石阶上,映得门口的绿植愈发鲜亮,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进出。
他是经济学专业的学生,选择这个专业的理由很直白——因为喜欢钱。
不止是贪慕虚荣的喜欢,还有在尝过没钱交学费、没钱给奶奶买药、被追债人堵在门口的窘迫后,生出的对“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执念。
灼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转身走向阅览区。
他没选靠窗的热门位置,也没选能容纳多人的长桌,而是挑了个角落里的单人座位——这里光线不算最亮,却足够安静,也足够不起眼。
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细碎的光影透过玻璃落在书页上,随着枝叶的摆动缓缓移动。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映得那几缕碎发泛着浅淡的金光,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侧脸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
不远处的座位上,赵翊安盯着灼华的方向看了许久。
目光早已习惯下意识地寻找对方的身影,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灼华的方向。
他鬼使神差地把面前的书本竖起来,挡住自己的动作,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了灼华。
可他忘了关相机的快门声——“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赵翊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按灭手机屏幕,头一低就趴在了桌子上,耳朵贴着凉凉的桌面,偷偷用余光瞟向灼华的方向。
见灼华依旧盯着书本,没发现是自己,他才怅然的松了口气。
周围几位同学被刚才的声响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赵翊安连忙直起身,双手合十对着四周晃了晃,脸上满是歉意,小声地说着“对不起”,直到同学们收回目光,他才重新坐好,只是握着手机的手,却怎么也没再敢抬起来。
赵翊安趴在桌上,脸颊贴着微凉的书页,目光却越过桌面的缝隙,牢牢锁在不远处的灼华身上。
他细细描摹着灼华的模样。
垂着眼时长长的睫毛,握笔时指节分明的手,连认真看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清晰地映在眼底。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图书馆里只有翻书的轻响,他才缓缓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只有自己能听见:“对不起。”
那三个字藏在寂静里,带着说不出的愧疚,消散在满是墨香的空气里,没让任何人察觉。
其中有多沉重,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