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烟味和泡面味混杂在一起,闷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肖局长把第三个烟头用力摁进早已满溢的烟灰缸。
“怎么样?”
一个满眼血丝的年轻警员将一沓资料重重拍在桌上。
“肖局,查过了。奠基仪式的枪击、张海东的车祸,还有昨天咖啡馆门口的泥头车——三起案子,所有线索都指向宏发物流。”
“但证据链全断在司机这一环。”
“枪手是境外雇佣兵,没有入境记录。撞死张海东的肇事司机,人间蒸发。昨天那个王建国,法医鉴定结果是急性酒精中毒加药物滥用,典型的‘意外’。”
肖局长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猛灌一口。
“意外?”
他冷笑一声,茶杯被重重撂回桌面。
“三天,三场‘意外’,桩桩件件都冲着许童去。你告诉我这是意外?”三年前定安已经死的人。
忽然活着回来,这张海东死一千回都不够弥补。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挑衅,是对警方公然的蔑视。
“宏发物流的法人是谁?”
“魏国强,道上都叫他‘魏老’。”年轻警员声音压低,“他……办公室在市委大院三号楼。”
肖局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着,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半晌,他霍然起身。
“从现在起,派两组人,二十四小时盯死市委大院三号楼。”
“魏国强就算是只苍蝇,飞出来也得给我看清楚落在哪儿!”
“是!”
一缕阳光刺破窗帘缝隙,落在许童脸上。
她睁开眼,有片刻恍惚。
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米香。
客厅里,马可正单手笨拙地盛粥,左臂绷带已换新,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听见动静,他回过头,咧嘴露出两排白牙。
“醒了?快来吃早饭,我让可妮姐买的。”
许童坐起身,看着他阳光灿烂的模样,昨夜积压的疲惫与阴霾似乎消散了几分。
“你的手,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马可晃了晃吊着的胳膊,一脸委屈,“不然谁照顾我们孤苦伶仃的许大老板?”
许童没接他的贫嘴,走过去拿起勺子,自然地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马可一愣,眼底笑意漫开,乖乖张嘴咽下。
“对了,”他含糊道,“‘利刃物流’的消息放出去,宏发物流今早又跌了五个点。”
“魏老这会儿,估计正砸办公室呢。”
“开胃菜而已。”
她又喂他一勺粥。
“刘振华那边有消息了么?”
“约好了。”马可咽下粥,神色严肃起来,“今晚八点,城西静心茶馆。
那老小子起初推三阻四,我一说是替我爸请他掌眼件宝贝,立马就答应了。”
“他贪,也怕死。”许童眼神深邃,“更怕得罪马家。”
“小童,你真要一起去?”马可眉头紧锁,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保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许童放下碗。你就别去了,我跟可妮去就行了。
“况且,我不去,怎么让那条大鱼自己跳出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静心茶馆隐于城西竹林深处,古雅幽静。
晚八点整。
一辆黑色宾利悄然停驻。身材发福、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刘振华——下了车,不停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唐装领口已被浸湿一片。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刘先生,这边请。”
阎可妮一袭素雅旗袍,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刘振华猛一哆嗦,看清是她,才勉强定神。
“马小总呢?”
“老板在里面等您。”
阎可妮侧身引路,带他穿过九曲回廊,停在一间名为“听雨”的雅间外。
推开门,檀香淡淡。
许童端坐茶台后,一袭黑裙,长发挽起,正垂眸烹茶。动作行云流水,从容得像是在享受午后闲情。
刘振华僵在门口。
“怎么是你?”
他下意识要退。
“刘老板,既然来了,不喝杯茶再走?”
许童未抬头,声线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
刘振华的脚步骤停。他瞥向门外,阎可妮如门神般堵住唯一去路。
他知道,走不掉了。
牙一咬,他拉开椅子重重坐下。
“许小姐,你什么意思?我今天可是应马小总的约来的!”
“马可是我弟弟。”
许童将刚沏好的大红袍推至他面前。
“他想请您掌眼的宝贝,就是我。”
刘振华脸上血色尽褪。
“许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别把我拖下水!”
“无冤无仇?”
许童终于抬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凝着冰霜。
“三年前,你通过一场虚假拍卖,帮魏老洗白三千万。其中一部分,就是买通张海东作伪证的钱。”
刘振华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许童端杯,轻吹浮沫。
“今天找你,不是算旧账。是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声音已在发抖。
“魏老的船,要沉了。”
许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时候换船。”
“我……”
刘振华嘴唇哆嗦,一个字也挤不出。
他当然知道魏老近来焦头烂额。
可他更清楚,背叛魏老的下场。
“怕他报复?”
许童看穿他心思,冷笑。
“你觉得,他现在还有精力管你?”
“他连自己的‘园子’都顾不上了,哪还顾得过来修剪你这棵墙头草?”
“园子”二字如重锤,狠狠砸在刘振华心口。
他惊恐万状地瞪着许童。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许童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致命的诱惑。
“把‘苗圃’的事,全部告诉我。”
“我保你后半生安稳。”
“马家,也会是你新的靠山。”
刘振华呼吸急促,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一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魏老。
一边是深不可测的许童,与她身后盘根错节的马家。
这道选择题,答案似乎并不难。
他颤抖着手去端茶杯,试图稳住心神,却连杯沿都碰不稳。
就在他几乎下定决心的刹那——
“叩叩。”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刘振华身体骤然僵直。
许童眉尖几不可察地一蹙。
阎可妮上前拉开门缝。
门外立着一名黑衣帽衫的男人。
阿峰。
“魏老让我来接刘先生回去。”
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
刘振华一见是他,如同见了索命阎王,又似抓住救命稻草,整个人瘫软在椅中。
阿峰未看许童,径直走到刘振华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刘先生,该走了。”
刘振华哆哆嗦嗦站起,不敢再看许童一眼,踉跄着跟阿峰离去。
与许童擦肩时,阿峰脚步微顿。
他未转头,只用两人可闻的声音低语:
“鱼饵不错。”
“可惜,线太细了。”
话音落,他已带着刘振华消失在走廊尽头。
雅间重归寂静。
阎可妮走近,神色凝重。
“老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许童未答。
她端起那杯已凉的茶,一饮而尽。
随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放心,他死不了,外面全是警察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