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流淌过云顶公馆七十层高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光毯。
许童赤着脚,踩在光里。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圆头的安全剪刀,正小心翼翼地,给欣欣修剪着指甲。
“妈妈,要剪成圆圆的。”
欣欣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坐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仰着脸,一本正经地指挥着。
“好,剪成圆圆的。”
许童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来妈妈抱抱,欣欣搂着妈妈的脖子咯咯咯笑.....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这一刻的她,不是那个搅动风云的Evelyn Lin。
只是一个,正在为女儿剪指甲的,普通的母亲。
许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脸上,是欣慰的笑。
“慢点剪,别剪到肉了。”她叮嘱道。
“外婆,妈妈才不会呢!”欣欣立刻替妈妈辩护,“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
许童的心,被女儿这句童言无忌的维护,烫得又暖又软。
她低下头,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好了,我的小公主,看看,是不是圆圆的?”
她将欣欣修剪得干净整齐的小手,举到她面前。
欣欣举起手,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圆!”
客厅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阎可妮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从健身房里走出来,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
她看到这幅画面,那张总是紧绷着的,冰冷的脸,也柔和了下来。
她走到许童身边,将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无声地,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许童的目光,扫过那个平板。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某种温暖的东西,正在迅速退潮,被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坚硬的东西所取代。
她吹了吹欣欣指甲上看不见的碎屑。
“好了,宝贝,去找外婆吃水果吧。”
“嗯!”
欣欣从凳子上跳下来,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向了许母。
客厅里,又只剩下许童和阎可妮。
许童拿起那个平板,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碧海蓝天,金色的沙滩。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太阳镜,看起来保养得极好的男人,正坐在一艘豪华的游艇上,举着一根鱼竿,笑得,满面红光。
刘建国。
那个亲手,为她的“意外死亡”,签下结论的,法医。
“他在哪?”许童问。
“澳洲,黄金海岸,‘希望岛’富人区。”阎可妮的回答,像机器一样精准,“三层高的海景别墅,带私人码头和两个高尔夫球场。他太太每天的生活,就是打牌,美容,和参加各种酒会。他自己,则沉迷于海钓和收藏古董。”
许童看着照片上,那个男人脸上,那副安享晚年的,惬意的笑容。
她笑了。
“看来,陈婉婷给的封口费,很丰厚。”
“两千万。”阎可妮补充道,“三年前,分五次,打入了他妻子在瑞士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已经拿到了全部的转账记录。”
“他儿子呢?”许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刘磊,三十四岁,省立医院,心胸外科,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也是下一任副院长的,热门人选。”阎可妮调出另一份资料,“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是他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
“是吗?”
许童的指尖,在刘磊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照片上,轻轻敲了敲。
“那我们就,毁了他这个,最骄傲的作品。”
阎可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小姐,需要我派人过去吗?”
“不用。”许童摇了摇头,“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躲在国外的老狐狸,用刀,太脏了。”
“我要用,恐惧。”
她抬起头,看着阎可妮。
“可妮,帮我做几件事。”
“第一,用一个无法追踪的海外Ip,给刘建国,发一封邮件。”
“邮件里,什么都不要写。只要一张照片。”
“就用这张。”
她指了指屏幕上,刘建国在游艇上,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
“但是,把背景,p掉。”
“换成,三年前,东郊废弃工厂,那个蓄水池。”
阎可妮的瞳孔,缩了一下。
“第二,”许童的声音,更冷了,“动用赫尔墨斯网络在医疗系统的资源,给刘磊,制造一点小小的‘麻烦’。”
“比如,一场手术‘意外’。”
“或者,一份被‘不小心’泄露出去的,关于他某个VIp病人隐私的,诊断报告。”
“我不要他死,也不要他残。我只要他,身败名裂。”
“我只要让刘建国知道,他儿子那条铺满了鲜花和掌声的康庄大道,随时,都会变成一条,通往地狱的,独木桥。”
“而那座桥的开关,在我的手上。”
阎可妮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老板。
她这一招,不是杀人。
是诛心。
是让那个远在万里之外,自以为高枕无忧的老狐狸,活在无边无际的,对儿子前途未卜的,恐惧和煎熬里。
这比直接杀了他,要残忍一百倍。
“是,小姐。”
阎可妮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三件事呢?”
许童沉默了片刻。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马可的电话。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没睡醒的腔调。
“喂?姐姐?这么早就想我啦?是不是昨晚的烤全羊,让你回味无穷啊?”
“帮我个忙。”许童开门见山。
“哟,这么客气?说吧,是想上天揽月呢,还是想下海捉鳖?弟弟我,奉陪到底!”
“我要你,动用马氏集团在澳洲的所有人脉。”
“帮我,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马可来了兴趣。
许童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金碧辉煌的城市。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刘建国,最喜欢的那件,收藏品。”
“一件,来自中国的,宋代哥窑的,冰裂纹瓷瓶。”
……
澳洲,黄金海岸。
阳光,像碎金一样,洒在蔚蓝色的海面上。
海风,带着咸湿的,温暖的气息,吹拂着院子里,那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热带植物。
刘建国穿着一身白色的亚麻休闲服,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正坐在自家别墅的露台上,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他太太,正和几个同样珠光宝气的阔太太,在客厅里,打着桥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做作的笑声。
一切,都那么的,安逸,美好。
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金色的梦。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三年前,他冒了一点小小的“风险”,换来了下半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和儿子,那光明璀璨的前途。
值了。
太值了。
至于那个叫许童的女人,他早就忘了。
在他漫长的法医生涯里,处理过太多无名的,冰冷的尸体。
她,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具。
一个女佣,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走了过来。
“先生,有您的一封国际邮件。”
“哦?”
刘建国有些意外。
他在这里,深居简出,几乎断了和国内所有的联系。
谁会给他寄邮件?
他接过那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他撕开封口。
里面,掉出来的,不是信。
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
是他前几天,出海钓鱼时,拍的那张。
他穿着花衬衫,戴着太阳镜,笑得,一脸得意。
可照片的背景,却不是那艘豪华的游ting,和那片蔚蓝的大海。
而是一个,阴暗的,潮湿的,长满了青苔的,蓄水池。
那蓄水池,他化成灰,都认得。
三年前,那个女人的尸体,就是从那里,捞上来的。
“啪嗒。”
他手里的骨瓷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红茶,溅在他的裤脚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烫。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把他,p在了那张照片上?
是谁,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
他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老刘!老刘你怎么了?”
他太太听到声音,从客厅里跑了出来。
看到地上的碎片,和丈夫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
刘建国手忙脚乱地,将那张照片,塞进口袋里,像在藏一个,会随时爆炸的炸弹。
“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上楼去,躺一会儿。”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卧室,他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拿出那张照片,又看了一遍。
没错。
就是那个蓄水池。
那阴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仿佛又一次,浸透了他的骨髓。
不。
不可能。
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董宇和陈婉婷,不可能出卖他。
张海东,更不可能。
那到底,是谁?
一个可怕的,荒诞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大脑。
难道……
是那个女人的,鬼魂?
他打了个冷战,连忙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去。
他是法医。
他信的是科学,是解剖刀。
他不信鬼神。
一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对,一定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
他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那根,已经开始疯狂跳动的,恐惧的神经。
就在这时。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国内的号码。
他的心,咯噔一下。
他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
“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儿子,刘磊。
但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和沉稳。
只有一种,压抑的,颤抖的,恐慌。
“磊磊?”刘建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刘建国只能听到,儿子那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
然后,他听到了,刘磊的失落和哽咽的气息
一个三十四岁的,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孩子。
“爸……我……我完了……”
“我,被停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