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了过去。
“将军!”
“快!快传军医!”
整个城门口乱作一团。
而陈京,
则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亲兵们将昏死的何潘抬走。
他的脑子里,
只剩下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
那可是十万大军啊!
不是十万只鸡!
就算是站在那里让黔州叛军砍,也要砍上好几天!
这才出征了多久?
怎么会……
全军覆没?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陈京浑身一颤。
他猛然意识到,
何潘口中的“全军覆没”,可能和他理解的“战败”,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来人!”
他厉声喝道,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立刻关闭所有城门!”
“全军上城墙!进入最高戒备!”
“弓箭手、滚石、擂木、金汁……所有守城器械,全部给我就位!”
“另外,派出最快的斥候,八百里加急!”
“将何将军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回长安!”
“快!”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整个泸州城瞬间从平日的祥和中惊醒,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无数士兵奔上城头,
压抑而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整座雄城。
陈京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望着何潘逃来的西方,心中充满了不安。
虽然他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往长安。
但信件往返,
至少需要数日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
泸州,将成为抵御黔州兵锋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泸州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更有护城河天险。”
“就算黔州叛军尽起大军来攻,也足以支撑到朝廷的援军抵达!”
他看着城下忙碌的士兵。
看着那厚重无比的城墙,心中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没错,
守城,他们是专业的!
黔州那帮蛮子,就算打赢了一场野战,也休想攻破他陈京镇守的泸州城!
然而,
也就在他刚刚建立起一丝信心的时候——
“咚……咚……咚咚……”
一阵奇怪而沉闷的、富有节奏感的轰鸣声,从极远处的地平线下传来。
那声音起初还很微弱。
仿佛是错觉。
但很快,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甚至连脚下的城楼,都开始随之微微震颤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陈京皱起了眉头,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一名眼尖的了望手突然指着远方。
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都督!快看!那……那是什么?!”
陈京猛地举目远眺。
只见在西方地平线的尽头,扬起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烟尘。
而在烟尘之下,
无数个黑色的、如同甲虫般的“怪物”。
正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朝着泸州城高速驶来!
陈京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认得那东西!
昏死过去的何潘在梦魇中,就一直在呓语着这个词。
——钢铁巨兽!
可是……
怎么会这么快?!
从何潘抵达泸州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信使的马蹄印甚至还没凉透。
敌人的大军……
后脚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群钢铁巨兽,
究竟拥有何等恐怖的移动速度?!
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道由上百个钢铁怪物组成的黑色洪流,已经冲到了护城河的对岸。
它们停了下来。
排成一道令人窒息的钢铁阵线。
那黑洞洞的炮口,
如同死神的眼睛,齐齐对准了泸州城。
压抑、绝望、令人窒气!
陈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
但他仍旧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他嘶声力竭地大吼:“弓箭手准备!放……”
然而,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在那排钢铁巨兽的后方,又有十几台体型更为庞大、炮管也更显粗长的奇怪铁兽缓缓驶出。
它们停在阵后,那巨大的炮管缓缓扬起,以一个诡异的抛物线角度,遥遥指向泸州城墙。
“那又是什么妖物?!”城头上的守军一片哗然。
陈京死死地盯着那些怪物,一种源于未知的巨大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下一秒。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晴天霹雳,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其中一头巨兽的长筒猛地喷出火光。
一枚肉眼可见的炮弹拖着尖啸,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
如同天外陨石般,
精准地砸在了泸州城那号称坚不可摧的城墙之上!
“轰隆——!!!!”
地动山摇!
被炮弹击中的那段城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砸中。
无数的砖石瞬间被炸得粉碎。
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将周围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扫倒!
烟尘散去,
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恐怖大洞,赫然出现在了厚达数米的城墙上!
透过那个洞口,
城内的士兵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城外黔州军队那冰冷的钢铁阵列!
“啊——!!!”
城墙上的守军彻底疯了!
他们的信仰,
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大倚仗,就在这一炮之下,被轰得支离破碎!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轰!轰!轰!轰!……”
越来越多的自行火炮发出怒吼。
一枚又一枚的炮弹呼啸而至,不断地轰击在泸州的城墙之上。
那座屹立了百年、
经历了无数战火洗礼的雄城。
此刻就像一个脆弱的沙堡,被一寸寸地撕裂、粉碎!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形同虚设。
钢铁洪流再次启动。
履带碾过护城河上的桥梁,无视那已经崩塌的城墙。
径直朝着城内缓缓驶来。
面对这不可阻挡的钢铁大军,城内所有的抵抗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泸州城内一片死寂。
所有军民都以为将要面临一场屠城惨剧时。
一个洪亮而清晰的声音,通过某种“法术”,响彻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泸州城的百姓们!”
“请不要惊慌!”
一辆坦克的顶盖打开,周毅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
手持高音喇叭,
对着满城惊恐的人们高声喊道:
“我们是黔州军队!”
“我们不是来屠杀,也不是来抢掠的!”
“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你们,将全天下的百姓,从这个腐朽、落后、充满压迫与剥削的旧时代里,彻底解救出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残破的城市上空。
让那些躲在屋檐下、
门缝后瑟瑟发抖的民众们,全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解救?
从何解救?
他们不解。
不过,
周毅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坐着坦克行驶进了泸州城内。
在这里,
他看到了泸州都督陈京。
绝对的力量面前,泸州都督陈京选择了投降。
他卸下甲胄,
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面如死灰地走到了那辆为首的、最狰狞的坦克面前。
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他抬头看着那个站在坦克上的年轻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
“阁下以妖术破城,胜之不武!”
“我警告你们,大唐天威,不容侵犯!”
“李靖大帅的几十万主力大军已在南下途中!”
“尔等今日若再这般肆意妄为,他日,黔州必将被战火席卷,片瓦不留!”
说完这番色厉内荏的恐吓。
他又话锋一转,
试图晓之以理:“况且,当今陛下乃是千古明君!”
“自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开创了这等‘贞观之治’的盛世!”
“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尔等皆为大唐子民,为何要行此谋逆之举?”
“现在收手,还为时不晚!”
他的话,
也问出了城中许多百姓的心声。
是啊,
虽然苛捐杂税还是很多,虽然日子依旧清苦。
但比起前朝末年的战乱与饥荒。
如今的贞观年间,确实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黔州要造反。
听到这番话,
站在坦克上的周毅,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不屑与讥诮的复杂笑容。
“贞观之治?”
“百姓安乐?”
他摇了摇头,声音通过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倘若你们真的这么认为,那只能说明,你们的眼界,已经被这个时代牢牢地禁锢住了。”
他看着陈京,
也看着周围那些满脸困惑的百姓,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你口中的贞观之治,可否做到了让天下百姓人人衣食无忧,再无冻饿之虞?”
“你口中的贞观盛世,可否做到了普及九年教育,让每一个孩童,无论男女贵贱,都有读书识字的权利?”
“你口中的四海升平,可否做到了让我们人族同胞,人人如龙,再不受阶级门阀的束缚?”
“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三个问题,如同三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陈京和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的心上!
衣食无忧?
九年教育?
人人如龙?
陈京彻底懵了。
前面两个问题虽然骇人听闻,但好歹还能理解其字面意思。
可这最后一句“人人如龙”……
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让每个人都能去当皇帝吗?!
这……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看着陈京那副呆滞错愕的表情,周毅嘴角的讥诮更甚。
他没有兴趣,
也没有时间去给一个旧时代的官僚解释什么叫“人类潜能的自我实现”。
有些思想的鸿沟,是无法用语言跨越的。
只能用“真理”去填平。
他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脚下这群如同看着神迹般的古人。
他重新拿起通讯器。
下达了让整个泸州城都为之颤抖的、石破天惊的命令。
“继续前进!”
“我们的任务,不是在这些小城池里浪费时间!”
“目标——京师长安!”
“我要在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反应过来之前,兵临城下,将大唐的国都,给我团团围住!”
“至于这里,后勤部队很快就会接管!”
说到这里,
他将目光垂向陈京和百姓,道:“届时,你们就明白了......”
.........
.........
钢铁的咆哮声渐行渐远.
那支如同天灾般降临的军队,在留下一地狼藉与满城震撼之后。
又如飓风过境一般,
毫不留恋地朝着东方席卷而去。
泸州的空气中,
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尘土的气味。
残破的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完全不对等的“攻城战”。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周毅离去前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之中。
“继续前进……目标——京师长安!”
“我要在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反应过来之前……将大唐的国都,给我团团围住!”
这是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自信!
他们就这样走了?
留下一座刚刚攻破的城池,一支孤军,就这么直扑卧虎藏龙的帝国心脏?
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断了后路?
不怕陷入大唐精锐之师的重重包围之中吗?
泸州的百姓们面面相觑。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茫然与不可思议。
他们低声议论着,
交换着彼此眼中的惊惧与困惑。
“衣食无忧……九年教育……人人如龙……”
那三个振聋发聩的问题。
如同魔音贯耳,在他们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这些词汇是如此的陌生,
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们在恐惧之余,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的期盼。
而站在坦克残骸前的陈京。
身体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百姓们震撼于那番话语的颠覆性。
而他,
却从那支军队离去的背影中,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东西。
——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不是虚张声势,
不是骄兵悍将的狂言。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足以碾压一切的底气!
突然间,
何潘昏死前那张绝望的脸庞,与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陈京猛地打了个寒颤。
是了,
就是这支军队!
这支视坚城如无物,视距离如平地的钢铁军团。
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
就将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唐府兵彻底从人间抹去!
拥有如此伟力的军队。
他们的自信,又岂是空穴来风?
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同毒蛇般从陈京的心底钻了出来。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
那支恐怖的钢铁主力已经走远,留在这里的,只有一片废墟,和一群群惊魂未定的降兵与百姓。
周毅最后说,后勤部队会来接管……
可他们什么时候到?
一个时辰?
半天?
还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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