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的清辉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化为笼罩飞舟的柔和光晕,只是那光晕之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如同温顺的野兽依旧保持着对潜在威胁的注视。
飞舟上,紧绷欲裂的气氛稍稍缓和。
凌昊眉心的混沌光芒在云芷那缕寂灭气息的“安抚”下,终于不再剧烈闪烁,重新变得黯淡,隐没于皮肤之下。他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只是眉头依旧紧锁,额间残留着细密的冷汗,显然方才那无形的交锋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云芷收回按在他胸口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透明感,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默默调息,不再理会外界。
静禅深吸一口气,手中菩提念珠的光芒也彻底内敛。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凌昊,又转向那座恢复平静的残碑,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疑虑。
“静禅师兄,刚才那是……”苏茹收起沧浪扇,快步走到静禅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不解。
“如你所见,”静禅声音低沉,“凌师弟体内的力量,与这‘净土之种’所代表的生机净化之力,本质相冲。方才的共鸣,意外激发了他体内力量的自主反击,引来了净土之种的排斥。”
他顿了顿,看向气息微弱的云芷,眼神更加深邃:“而云芷师妹的力量,似乎…对凌师弟的力量有某种独特的克制…或者说,引导作用。”
这个发现,让静禅心中波澜再起。混沌与寂灭,这两种听起来都偏向终极与毁灭性的力量,为何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相安无事”?甚至寂灭能压制混沌的躁动?这完全违背了常理认知。
“那我们还能在此停留吗?”苏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此地是目前唯一的庇护所,外面尸魅环伺,若因凌昊而无法停留,局势将立刻回到最初的绝境。
静禅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回菩提念珠:“暂且可以。净土之种的排斥是因感应到凌师弟力量的主动外放而被激发。如今力量内敛,又有云芷师妹在一旁…牵制,只要不再出现强烈刺激,应可相安无事。而且……”
他抬起手,感受着念珠与残碑之间那并未完全断绝的、微妙的联系:“我需借此机会,尝试与这‘净土之种’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或许,能找到化解这份排斥的方法,或者…至少弄清楚排斥的根源。”
这关系到凌昊的安危,也关系到他们能否充分利用这片净土。
苏茹点了点头,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她重新坐回凌昊身边,警惕地注意着他的状态,同时也分神关注着调息的云芷和准备再次尝试与残碑沟通的静禅。小小的飞舟上,三人一“昏”一“调”一“悟”,维持着一种脆弱而奇异的平衡。
静禅重新在残碑前盘膝坐下,但没有立刻深度沉入神念。他先是以自身精纯佛元催动菩提念珠,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佛光屏障,将凌昊所在的位置隐隐笼罩起来,形成一个简单的隔绝。这才缓缓闭上双眼,神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再次探向残碑。
这一次,他的神念更加小心,避开了那些充满排斥意味的清辉核心,而是循着菩提念珠与残碑之间那丝天然的亲和力,缓缓融入。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静禅的识海中,不再是之前那般模糊的感应。借助菩提念珠这座“桥梁”,一些破碎却清晰的画面与信息碎片,如同沉入水底的珍珠,被他一点点打捞起来。
他“看”到……一片浩瀚无垠、充满祥和生机的净土,天空有飞天妙舞,大地涌动着甘泉,奇花异草遍布,梵唱隐隐。这,或许就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缔造的完整“净土”景象。
然而下一刻,画面陡然破碎!无尽的黑暗与混乱席卷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将净土撕裂。天穹崩裂,大地沉陷,祥和的生机被污秽与死寂取代……
在这毁灭的洪流中,一点极其微缩、却凝聚了净土最后本源生机的“光”——或许就是这“净土之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送出,最终坠落在这片古墟,化作这座残碑,艰难地维系着这一小片清净之地。
而在那带来毁灭的黑暗与混乱气息中,静禅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他灵魂战栗的熟悉感!
那气息的本质,与凌昊体内那混沌未明、仿佛能吞噬同化一切的力量,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难道……”
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静禅心中炸响,让他几乎难以维持入定状态。
凌昊体内的混沌本源,其源头,竟可能与上古时代毁灭这片“净土”的元凶,同出一脉?!
所以,“净土之种”才会对凌昊的力量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与敌意!那是烙印在传承记忆中的、对毁灭源头的仇恨与恐惧!
若真如此,凌昊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力量,又为何会出现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尽管天赋异禀)人族少年身上?
静禅猛地睁开双眼,看向飞舟上依旧昏迷的凌昊,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