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在煎熬与期盼交织的等待中,缓慢而确定地流逝了。当锁链再次哗啦作响,寒寂院的门被粗暴推开时,赫连桀正靠坐在冰冷的墙角,怀中紧紧揣着那枚石片。他依照自己的理解,强忍痛楚,只在昨夜子时和今日黎明前,极其克制地使用了两次。那短暂的清凉感如同续命的丹药,支撑着他残存的神智。
然而,门外站着的并非送饭的老头,而是秦姑姑和两名面色冷硬、气息与普通杂役截然不同的健妇。
“王爷有令,寒寂院阴湿,恐生秽物。命赫连侧夫即刻前往冰窖,清理积冰,以正环境。”秦姑姑的声音比这院落的寒风更刺骨。
冰窖?!
赫连桀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是王府存放冬季藏冰的地底深窖,终年严寒彻骨,比这寒寂院要可怕百倍!以他此刻重伤未愈、极度虚弱的身体进去,无异于送死!
他猛地抬头,碧眸中第一次在这些行刑者面前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惧:“我……我的手……”
“王爷吩咐的,是清理冰窖。”秦姑姑打断他,目光落在他那只依旧包扎着、却不再新鲜渗血的右手上,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侧夫若觉得手不便,用脚亦可。或者……需要老奴‘帮忙’?”
那“帮忙”二字,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赫连桀所有求饶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招致更直接的暴力。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站起身。
他被押解着,走向王府更深处。越靠近冰窖所在区域,空气越发阴冷潮湿,呼吸间都带着白汽。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一股混合着陈年寒气、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冷意扑面而来,让赫连桀瞬间打了个寒颤,几乎站立不稳。
冰窖内没有灯火,只有入口处透入的些许微光,映照出内里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参差林立的冰柱和堆积如山的冰块。寒意如同有形质的针,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刺入他每一寸肌肤,尤其是右臂的伤处,那原本被石片勉强压下的剧痛,在这极寒刺激下,骤然复燃,且变本加厉,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凿击!
“今日之内,将此处的碎冰和积水清理干净。”秦姑姑指了指窖内一角堆积的融化碎冰和肮脏的积水,丢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短铲和一只破旧的木桶,“工具在此,侧夫请吧。”
说完,她竟带着那两名健妇退了出去,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只留下一条极窄的缝隙通风,也将绝大部分光线和希望隔绝在外。
黑暗与极寒瞬间将赫连桀吞噬。
他孤零零地站在冰窖中央,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要蜷缩成一团。右臂的疼痛在寒冷中变得尖锐而清晰,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摸索着捡起那把冰冷沉重的短铲和木桶。铲柄的锈蚀粗糙地摩擦着他掌心的旧伤和新痕,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他踉跄着走到那堆碎冰前,开始机械地将冰块铲入木桶。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铲,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并加剧着右臂的折磨。冰碴溅到脸上,瞬间融化,带来刺骨的冰冷。汗水刚从毛孔渗出,便几乎要冻结成冰。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已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右臂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只能依靠左手勉强支撑。
不行……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
绝望如同冰窖里的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痛苦和寒冷淹没之际,怀中被体温焐热的石片,似乎微微发烫了一下?
那感觉极其微弱,在彻骨的冰冷中几乎难以察觉。
赫连桀猛地一个激灵!
是错觉吗?还是……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放下铲子,背对着门口可能的视线,极其迅速地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包,取出石片。
这一次,他没有用它去刮伤口——那里的疼痛已被寒冷暂时麻痹。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尝试——将石片那刻着止血符号的一面,紧紧贴在了自己剧烈跳动、因寒冷和恐惧而揪紧的心口!
就在石片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温热的气流,猛地从石片中涌出,如同一条微小的暖流,瞬间注入他冰凉的胸膛,并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
这暖流并非炽热,却奇异地抵御着外界的酷寒,让他几乎冻僵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缓慢流动。更令他震惊的是,右臂那噬骨的剧痛,在这股暖流的包裹下,竟也明显地被压制了下去,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这石片……竟还有此等功效?!它不仅能缓解外伤疼痛,似乎还能在极端环境下提供一丝微弱的热量和生命力?!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冲击着赫连桀!他死死攥住石片,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在心口流转,如同在无边冰海中找到了一叶孤舟!
他不敢耽搁太久,迅速将石片藏好,重新拿起铲子。虽然依旧寒冷,依旧疲惫,依旧疼痛,但那丝暖意和痛楚的减轻,给了他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他不再完全绝望地机械劳作,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呼吸,节省体力,每一次动作都带着一种新的、隐秘的顽强。
他不知道这石片的效果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门外的人何时会进来。
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
至少……要活到弄清楚这石片和那三道红线的全部秘密。
冰窖深处,黑暗与严寒依旧。
唯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温热,在一个濒死之人的心口,倔强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