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雪势稍歇,宸王府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沉的黑暗里。
暖翠阁西厢的门,被一股大力从外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寒风裹挟着雪沫倒灌而入,瞬间驱散了室内那点可怜的余温。
赫连桀在门被撞开的刹那已然惊醒,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般从厚毡上弹起,袖中的短刀瞬间滑入掌心。深碧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骇人,警惕地盯向门口。
来的不是巡夜侍卫,而是两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远比普通侍卫更冷冽精悍的冰凰卫。她们甚至未曾多看赫连桀一眼,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房间每个角落。
“搜。”为首那名冰凰卫吐出冰冷的字眼。
另一人立刻行动,动作迅捷而粗暴。单薄的被褥被掀开,角落的箱笼被打开,衣物被一件件抖落在地,甚至连那燃尽的炭盆也被一脚踢翻,灰烬撒了一地。
赫连桀握着短刀的手指关节泛白,体内那微弱的气息因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搜查而隐隐躁动,眉心的冰息也随之波动,带来一阵针扎似的锐痛。他强压下反抗的冲动,只是死死盯着那两名冰凰卫。
她们在找什么?是发现了石片的异常?还是因为昨夜那神秘的叩门声?
搜查进行得很快,这简陋的房间本就没有多少可藏匿之处。冰凰卫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赫连桀紧握的右手上——那里,正握着那柄未开刃的短刀。
“拿来。”冰凰卫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赫连桀眸中戾气一闪,握刀的手更紧。这刀虽未开刃,却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是凌玄霜“赏赐”下,带着折辱意味,却也可能藏着一线生机的物件。
“嗯?”那冰凰卫见他不动,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墙,狠狠撞向赫连桀。
赫连桀闷哼一声,胸口如遭重击,喉头涌上腥甜。他咬紧牙关,脚下生根般钉在原地,深碧的眼眸燃着不屈的火焰,与那冰凰卫冰冷的目光对峙。
空气凝滞,杀机暗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另一名冰凰卫似乎在地上那堆被翻乱的杂物中发现了什么。她弯腰,从一件旧衣的褶皱里,捡起了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的粉末。
那粉末带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
两名冰凰卫的目光瞬间交汇。
为首那名冰凰卫不再理会赫连桀手中的短刀,转而盯住那撮粉末,声音寒彻入骨:“这是何物?”
赫连桀也是一怔。那粉末……他从未见过!不是他的东西!
是昨夜叩门之人留下的?还是……有人栽赃?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冷声道:“不知。”
那冰凰卫不再多问,用一个特制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粉末收起。随后,她目光再次扫过赫连桀,最终落在他依旧紧握的短刀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爷有令,即日起,暖翠阁西厢,一应铁器,尽数收缴。”
话音未落,另一名冰凰卫已闪电般出手,直取赫连桀腕间!
赫连桀下意识便要挥刀格挡,体内那微弱的气息骤然爆发,混合着石片的热流,竟让他手臂速度暴涨,短刀划出一道寒芒——
“铛!”
一声脆响!
冰凰卫的手指并未触及短刀,而是屈指一弹,一股精纯冰冷的劲气精准地撞在刀身侧面。赫连桀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痹,短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远处地面。
那冰凰卫看也不看地上的短刀,只冷冷道:“带走。”
两名冰凰卫不再停留,押着因手臂麻痹而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赫连桀,快步走出房间,消失在黎明前的风雪中。
房门洞开,寒风呼啸灌入。
地上,是翻倒的箱笼,散乱的衣物,踢翻的炭盆灰烬,还有……那柄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未开刃的短刀。
以及,空气里,那一丝即将被寒风吹散的、诡异的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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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轩内,苏侍君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他披衣起身,站在窗边,看着赫连桀被冰凰卫押出暖翠阁,朝着冰心堂的方向而去。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风雪尽头,才缓缓关上了窗。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中那枚冰冷的“侍君”玉牌。
而药庐之中,云舒对着刚刚成型的、异香扑鼻的“雪中春信”香丸,脸上露出了痴迷而满足的笑容。他小心地将香丸装入锦盒,准备作为新年献礼。
浑然不知,一场因他私用禁药而引来的风暴,已悄然降临。
残香犹在,断刃已落。
这雪后的清晨,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