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天光未亮,赫连桀便被拖出寒寂院,再次扔进了东马厩那污秽嘈杂的环境里。熟悉的腥臊气味混杂着草料灰尘扑面而来,右臂的伤处在这阴冷潮湿中立刻开始隐隐作痛,比在寒寂院时更甚。
马厩管事得了严令,脸色比以往更加刻薄,将一把更显破旧的鬃毛刷和一只裂了缝的木桶踢到他脚边,厉声道:“王爷恩典,让你这废物还能有点用处!今日不把这些马厩刷洗三遍,清水挑满十缸,休想得到一粒粮食!”
赫连桀沉默地捡起工具,没有争辩,也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他走到第一匹马旁,开始重复那机械而痛苦的动作。冰冷的污水,粗糙的刷毛,每一次与马匹皮毛的摩擦都像是在撕扯他右臂的伤处。虚弱的身体很快就开始抗议,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没有停下。
与之前麻木的承受不同,这一次,他一边机械地劳作,一边将绝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着那套在与断续膏的对抗中摸索出来的、引导石片残存力量的方法。
他不再仅仅依靠石片本身。他发现,当他极度专注,将意志集中于引导那丝微弱气流对抗外界的痛苦与寒冷时,他紧握石片的左手掌心,那道旧疤会持续传来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石片不再只是被动地释放残存力量,而是在通过他,极其缓慢地汲取着什么?
汲取什么?
是他的生命力?还是……这外界无所不在的寒气?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冰窖的经历让他意识到,极寒似乎能刺激石片产生更强烈的反应。那么,在这同样阴冷的马厩,他是否可以尝试,不仅仅是用这力量对抗痛苦,而是……主动引导寒气,通过自己的身体,作为某种“燃料”,注入石片?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可能真的会血脉冻僵,万劫不复。
但他已别无选择。断续膏的折磨和苏墨珩的“探视”让他明白,等待他的只有无休止的凌迟。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变强的机会,哪怕这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开始尝试。在挥动刷子的间隙,他不再仅仅引导那丝气流去抚慰右臂的伤痛,而是刻意放松对身体的部分掌控,让马厩那阴冷的寒气丝丝缕缕地侵入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尤其是左臂和胸口。然后,他集中全部意志,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流,包裹、牵引着这些侵入的寒气,极其艰难地,流向左手紧握的石片。
过程痛苦而缓慢。寒气入体,带来刺骨的疼痛和麻痹,而那丝气流太过微弱,牵引寒气如同稚子拖拽巨石,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心神耗竭,几欲晕厥。
失败,失败,依旧是失败。
但他没有放弃。汗水混合着污水从他额角滑落,他的嘴唇因寒冷和用力而泛紫,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唯有那双碧眸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就在他感觉即将力竭,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瞬间——
他左手掌心那道旧疤猛地一烫!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精纯、凝练的冰凉气流,竟真的从石片中反馈而出,逆流涌入他的体内!这股气流并非之前的温和清凉,也非解毒时的狂暴灼热,而是一种沉静、深邃的冰寒,所过之处,不仅瞬间驱散了侵入他体内的杂驳寒气,更是让他右臂那火辣辣的伤痛,都为之一滞,仿佛被瞬间冻结、麻痹!
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瞬,那精纯的寒流便迅速消散,重新融入他体内那微弱的基础气流中,但它确实出现了!
赫连桀猛地喘了一口粗气,靠在冰冷的马槽上,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一种可能激活石片、甚至增强其力量的方法!虽然极其凶险,效率低下,但这确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依旧黯淡的石片,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属于希望的光芒——不是等待救赎的微光,而是……自己亲手凿穿绝境的、冰冷的火焰。
不远处,马厩管事看着他突然停下,靠在马槽边“偷懒”,立刻骂骂咧咧地提着鞭子走了过来。
赫连桀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拿起刷子,低下头,继续那看似无休止的刷洗。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里,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全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