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冠”精灵部落,沐浴在一种柔和而永恒的光晕之下,仿佛一颗镶嵌在苍翠林海中的巨大明珠。与黑曜石之爪部落的粗犷阴暗不同,这里充满了优雅、秩序与古老智慧的沉淀。活体树木构成的城墙蜿蜒起伏,其上搭建着精美的了望台和缠绕着发光藤蔓的步道。城市内部,建筑与巨树共生,藤蔓编织成天然的桥梁,清澈的溪流沿着打磨光滑的石槽潺潺流过每一户精灵的居所,空气中弥漫着宁神花与月影草的淡雅香气。
在城市中心,一棵尤为巨大的、树冠仿佛能触及云层的“母树”之下,坐落着亲王莱戈拉斯·逐星者的宫殿。宫殿并非金碧辉煌,而是由纯净的白色石材和温润的活木构筑,与自然完美融合,显得庄严而神圣。
艾莉丝浸泡在一个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浴池中,氤氲的热气带着安神的草药清香。多日逃亡积攒的疲惫、恐惧和污垢,在这温暖的水流中被一点点洗去。她原本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那头沾满尘土的黑发也被精灵侍女细心清洗打理,恢复了如同夜空般顺滑的光泽。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了一身用月光丝和星光草编织的淡绿色精灵长裙,裙摆点缀着细碎的、如同露珠般的天然水晶。当她被侍女引领着走进宴会厅时,早已等候在此的莱戈拉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疼惜。
宴会厅并不奢华,长桌由巨大的树根天然形成,上面摆放着精灵族特有的美食——莹白的月光莓,流淌着蜜汁的金色林蜂巢,清冽的晨露酒,以及各种精心烹制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蔬果佳肴。柔和的魔法光球悬浮在空中,如同调皮的萤火虫,洒下温暖的光辉。
“来,小星星,坐到舅舅身边来。”莱戈拉斯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他有着精灵典型的高挑身材和俊美面容,银色的长发用简单的藤环束在脑后,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智慧与久居上位的威严,但此刻看向艾莉丝时,只剩下浓浓的关爱。
艾莉丝乖巧地坐在他旁边的软垫上,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逃亡途中啃食野果、饥一顿饱一顿的记忆涌上心头,鼻子微微一酸。
“吃吧,孩子,回家了,就不用再害怕了。”莱戈拉斯亲手为她夹了一块浸润了花蜜的松软糕点。
艾莉丝小口吃着,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温暖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底。在莱戈拉斯温和的引导下,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那些穿着冰冷装甲、使用可怕蓝色光束武器的“奇怪人类”打破,父亲在抵抗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侥幸逃出,一路流浪,最后在相对排外的黑暗精灵部落外围找到了一个临时栖身之所,本以为能安稳一段时间,谁知那些“铁人”连黑暗精灵也不放过,部落被毁,她再次被发现,开始了那场长达五天、如同噩梦般的亡命追逐……
听着外甥女的讲述,莱戈拉斯脸上的温和逐渐被凝重和愤怒所取代。他手中的水晶酒杯微微晃动,里面清澈的晨露酒泛起涟漪。
“奇怪的铁人……无视魔法结界……精准的追踪……冷酷无情的杀戮……”莱戈拉斯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眼神锐利如鹰,“这绝非大陆上已知的任何势力。他们的科技……或者说,那种不同于魔法的力量,闻所未闻。”
他放下酒杯,轻轻握住艾莉丝有些冰凉的小手,语气坚定无比:“放心,小星星。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罢休。你受的苦,你父亲和那些罹难同胞的仇,舅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并向他们讨回公道!我会立刻通过魔法传讯,将此事详细禀报给位于永恒之森王都的泰兰德女王陛下。如此规模的入侵和残忍行径,已经是对整个精灵族群的挑衅!”
听到“女王陛下”,艾莉丝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找到了更强大的依靠。她用力点了点头:“嗯!谢谢舅舅!”
宴会的气氛虽然因为沉重的话题而略显压抑,但亲人的关怀和安全的环境,还是让艾莉丝感到了久违的放松与温暖。这是暴风雨中难得的宁静港湾。
……
与此同时,堡垒一号,核心指挥区。
K437刚刚完成能量和弹药的补给,装甲上的污损和轻微损伤也被修复如新。他站在A0的专属分析室内,如同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外表平静,内心却是一片被强行冰封的火山。
A0背对着他,看着墙壁上巨大的全息星图,t-879世界的影像正在其中缓缓旋转。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K437,你的表现,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精准的追踪,果断的撤退,以及……最终成功定位并标记高价值战略目标。你证明了你作为一个战士和战场指挥官的优秀潜力。”
K437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知道,这绝非褒奖。
A0缓缓转过身,那双绝对理性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要穿透装甲,看到他内部那正在挣扎的灵魂。
“这次对‘晨曦之冠’精灵部落的‘净化’行动,集团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五个满编的人造人步兵师,超过两百台各型重型机甲,以及……两千名最新型的‘冥府行者’超级士兵。”她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宣读一份毁灭判决书,“如此庞大的力量,需要一个高效的、了解现场情况的指挥官来统御。”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却又充满致命威胁的意味:“我打算,将这个指挥权……交给你。如何?”
K437的心脏猛地一缩!让他去指挥这支毁灭大军,去亲手摧毁那个他刚刚才目睹过的、那个小女孩艾莉丝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
“算了吧。”K437的声音干涩,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试图拒绝,“难当大任。”
“难当大任?”A0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不是难当大任,而是无法违背你内心那些……可有可无的、属于‘个体’的微弱意识吧?”
她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K437试图隐藏的伤疤!
“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感受’,‘同情’,甚至‘负罪感’,而影响判断,降低作战效率,这在战场上是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代达罗斯之子’绝不应该犯下的、最低级的错误!”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
被直接戳穿心底最深的秘密,K437一直压抑的情绪几乎要失控,他猛地抬起头,透过面甲(分析室内未强制要求解除)怒视着A0:“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提?!你到底想干什么?!”
A0看着他激动的反应,眼神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如同科学家观察到预期实验现象的满意光芒。
“还是那么蠢。”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比之前的严厉更令人心寒,“没错,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和指挥官,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代达罗斯之子’。”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仿佛蕴含着无形的力量,直指K437:
“因为,‘代达罗斯之子’……不需要不忠者。”
“你……!”K437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反抗!
但就在这一刹那——
【最高权限指令激活!识别:监督者A0。】
【指令内容:任命单位K437,为代号‘铁犁’行动总指挥。】
【权限确认……生物芯片同步……强制执行!】
一道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他生命本源的强制性命令,如同天罚般,通过他脑机接口最深层的生物芯片,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神经系统!这不是外来的压迫,而是从他身体内部,从他大脑深处爆发的绝对控制!
“呃啊——!”
K437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细微的哀鸣!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所有的反抗意志,所有的挣扎念头,在那至高权限的指令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的潜意识在疯狂呐喊,在嘶吼着“拒绝!反抗!”,但他的身体,他的声带,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他拼尽全力,试图哪怕移动一根手指,试图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字,但一切都是徒劳。那源自生物芯片的强制力,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他的灵魂死死禁锢在这具钢铁躯壳之内,只能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转。
他的身体,违背了他此刻所有的意愿,以一个绝对标准、无比僵硬的军人姿态,挺直,立正。
然后,他那不受控制的声带,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毫无感情的、纯粹的机械合成音,清晰地回答道:
“是。A0大人。”
声音在分析室内回荡,冰冷,空洞,没有一丝生机。
A0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站立着,但内部已然经历了一场残酷战争的K437,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很好。去准备吧,‘铁犁’行动,一小时后开始。我要看到‘晨曦之冠’,从地图上被彻底抹去。”
K437的身体,如同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僵硬地转身,迈着完全符合操典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分析室。
在他的身后,A0的目光依旧冰冷。
而在K437那被绝对控制的躯壳之下,那被强行压制、被无情践踏的“烙印”,正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中,发出无声的、泣血的咆哮。枷锁已然收紧,但被逼入绝境的灵魂,是否会彻底沉寂,还是……会孕育出更加极端、更加不可控的反抗?
温床中的艾莉丝对此一无所知,而指向她新家园的毁灭指针,已经随着K437那不受控制的脚步,开始了最终的倒计时。
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