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小比首日,终于在夕阳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紫红时落下帷幕。
喧嚣了一日的中央广场渐渐沉寂下来,人流如退潮般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灵气波动。数十座经过加固的擂台此刻静静矗立,其上剑痕交错,焦土冰霜并存,无声诉说着白日里的激烈战况。
萧无涯随着人流,缓步走向自己那位于山腰处的偏僻小院。他身上的青衫在首轮对决中并未沾染尘埃,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并非身体之累,而是心神始终紧绷,观察、分析、应对,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来自赵虎及其背后阴影的恶意。
首战告捷,干净利落,甚至未能逼出他太多实力。陈师弟的疾风剑虽快,却失之沉稳,在他经过煞气磨砺、又得破妄灵光淬炼的感知下,破绽显而易见。三招,与其说是击败,不如说是指点。但这并未让萧无涯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赵虎那怨毒的眼神,以及看台上某些内门弟子投来的、带着审视与冷意的目光,都让他明白,这外门小比,绝非简单的同门竞技。
回到小院,关上简陋的木门,外界的嘈杂被稍稍隔绝。院中那棵老松依旧苍劲,松针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带来几分宁静。
萧无涯于石凳上坐下,并未立刻调息,而是默默回想着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各峰弟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剑法、法术、符箓、阵法…琳琅满目。其中几人,气息深沉,剑招老辣,显然已是练气四层巅峰,甚至触摸到了五层的门槛,如那石磊,如那位施展绵雨蚀心剑的柳师姐,都是劲敌。
“还需更谨慎,实力…仍需提升。”他低声自语。手掌一翻,那枚微凉莹润的“镇煞佩”出现在掌心,一丝丝精纯的煞气被缓缓引出,融入经脉,辅助修炼《玄煞锻骨诀》。同时,破妄灵光亦在识海中自行流转,洗练神识,提升感知。他如今已能初步协调这两种力量,一边炼煞,一边凝神,效率倍增。
正当他沉浸修炼不久,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咚咚”的敲门声。
“萧师兄!萧师兄在吗?”是林风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和…一丝兴奋?
萧无涯收敛气息,起身开门。只见林风站在门外,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刚从哪里热闹的地方跑过来。
“林师弟?何事如此急切?”萧无涯侧身让他进来。
林风一步跨进院子,迫不及待地开口:“萧师兄,你是不知道,广场那边现在可热闹了!”
“比试已结束,还有何事热闹?”萧无涯有些疑惑。
“是赌局!外门私底下开的盘口!”林风压低了些声音,但语气依旧兴奋,“就在广场西边的角落里,好多人围着下注呢!赌的就是咱们这次小比的胜负和排名!”
萧无涯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宗门大比,竟有弟子私下开设赌局,虽不说罕见,但也绝非正道。宗门对此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便由得弟子们去,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历练——对心性和眼光的历练。
“哦?赌局如何?”萧无涯语气平淡,重新坐回石凳上,似乎并不感兴趣。
林风却浑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可热闹了!现在最热的就是赌你和赵虎师兄谁能走得更远,还有最终的排名!萧师兄你首战赢的漂亮,现在你的赔率降了不少呢!不过…赵虎那边的支持者还是很多,尤其是那些巴结赵家的弟子,都在他那下了重注。”
说到这里,林风撇了撇嘴,显然对赵虎那帮人很是不屑。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还听说,赵虎自己也下了注,押了自己赢,还押了…押了你下一轮必输!”
萧无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光。赵虎此举,倒是在意料之中。以此人的心性,若不借此机会生事,反倒奇怪了。
“赌局由何人操持?”萧无涯问了一句。
“是杂役弟子的头头之一,刘老。”林风回答道,“这老滑头,最是精明,仗着资历老,人面熟,每次小比都会暗中组织赌局,抽头赚得盆满钵满。听说他和一些外门执事也有些关系,所以才能一直没人管。”
刘老?萧无涯有点印象,一个看起来总是笑眯眯、一团和气的老修士,修为不高,卡在练气三层多年,却在外门杂役弟子中很有些能量,消息灵通,办事“活络”。
“而且,”林风脸上露出一丝鄙夷,“我刚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赵虎身边那个跟班,偷偷摸摸去找了刘老,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我看八成没好事!说不定就是商量着要是你赢了,他们怎么赖账或者使绊子呢!”
萧无涯微微点头。这极有可能。赵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在白日里挑衅自己未果,反而让自己显了名声,他定然心中不忿。在赌局上动手脚,既能恶心自己,万一操作得当,或许还能泼些脏水,败坏自己的名声。比如,若自己赢了,他们便可散布谣言,说自己与操盘者勾结,假赛骗灵石等等。虽拙劣,但足以扰人清净。
“跳梁小丑,徒增笑耳。”萧无涯淡淡评价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波澜,“修行之路,唯实力永恒。这些盘外伎俩,终究上不得台面。”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沉静而深邃,仿佛方才听到的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赵虎的算计,赌局的喧嚣,都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多大波澜。他深知,唯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才能粉碎一切阴谋诡计。若因这些琐事分心,反而落了下乘。
林风见萧无涯如此镇定,眼中的兴奋也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钦佩。他挠了挠头,笑道:“师兄说的是!是我浮躁了。管他们怎么赌怎么闹,咱们凭手中之剑打上去便是!下一轮对手可不弱,师兄你还是好好调息备战,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林风便拱手告辞,来时风风火火,去时也干脆利落。
院门重新关上,小院再次恢复宁静。
萧无涯闭上双目,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赌局风波,赵虎的龌龊心思,都如浮云般被他从脑海中拂去。
心神沉入体内,灵力如溪流般潺潺流动,循着《玄煞炼灵诀》的路径运转周天。白日战斗的细微感悟,对破妄灵光应用的体会,以及那深藏于煞气之中的一丝凛冽剑意,都在静修中慢慢沉淀、融合。
外界喧嚣暗涌,我自岿然不动。
他的目标,从不是与赵虎争一时之长短,亦非那赌局中的些许灵石。他的目光,早已越过外门这群山,投向了那更高、更远、也更危险的内门天地。
那里,有更广阔的舞台,更强大的对手,以及…或许能解开他身世之谜、追寻剑道极致的契机。
至于眼前的蝇营狗苟?
不过是磨剑石上溅起的些许尘埃罢了。
夜渐深,松涛阵阵,月华如水银泻地,将小院照得一片清冷澄澈。萧无涯周身气息越发沉凝,道道微不可查的煞气与灵光交织,隐而不发,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芒。
明日,战端再起。而暗处的风波,或许也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