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的发现,让凌红云肩头的重量骤增。她不再是处理一桩普通的探查任务,而是站在了一场千年灾难的悬崖边缘。云帆的命运,乃至更广范围的安危,似乎都系于她接下来能否找到那枚失落的“溯影琉璃佩”,并阻止心魔的彻底复苏。
然而,她的深入调查,显然已经惊动了潜伏在阴影中的存在。
就在她离开合祠废墟,准备返回民宿从长计议的路上,一种被窥视的黏腻感如影随形。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弥漫在整片潮湿的空气里,源自脚下被污染的地脉,源自那无处不在的阴寒怨念。
夜幕再次降临青梧镇。相较于前夜,今晚的古镇显得格外死寂,连犬吠虫鸣都销声匿迹,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空洞得令人心慌。
凌红云在房间内打坐调息,试图进一步压制左臂的伤势,同时思考下一步行动。突然,她放置在桌上的月老令轻微震动起来,投射出的光幕上,代表云帆位置的光点正在急速移动,方向赫然是镇外的荒僻河滩!
不对劲!云帆怎会深夜独自前往那种地方?
凌红云心头一紧,顾不上伤势,立刻起身。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云帆的异常举动,很可能与她有关,或者说,与她所触及的真相有关。
她迅速出门,循着月老令的指引,悄然潜向镇外。夜色浓重,河滩上乱石嶙峋,湿冷的河风裹挟着浓郁的水腥气和那股熟悉的腐朽甜腻味。
云帆就站在河滩中央,背对着她,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异常僵硬。他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正对着缓缓流淌的漆黑河水,低声呢喃着什么,语调怪异,完全不像他平日的声音。
“云帆?”凌红云试探着叫了一声。
云帆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一种被操控的麻木。他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块沾染着暗红色污迹的陈旧木牌,上面刻画着扭曲的符文。
“你来了……”云帆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叠的回响,仿佛有另一个苍老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体内同时说话。“窥探秘密者……打扰沉眠者……都将成为养料……”
话音未落,整个河滩的地面猛然亮起无数幽蓝色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瞬间连接成一张覆盖了整个河滩的巨大阵图!阴风怒号,卷起河滩上的砂石,原本平静的河水骤然沸腾,冒出咕嘟咕嘟的黑气!
“九幽噬魂阵……”凌红云瞳孔骤缩,认出了这个依托水系和千年怨气布下的绝杀古阵。阵法的核心,正是被操控的云帆!
幕后黑手终于现身了——或者说,是它的代言人。那个依附于地脉、靠汲取心魔逸散力量和云帆生命力苟延残喘的云家旁系先祖残魂!他早已被心魔腐化,成为了守护封印(或者说,守护他自身力量来源)的恶灵!
阵法彻底启动!
无数扭曲、狰狞的心魔幻影从阵图中、从沸腾的河水中蜂拥而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凄厉哀嚎的人脸,时而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带着浓郁的负面情绪——绝望、贪婪、怨恨、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冲击凌红云的心神与肉身!
刺耳的魔音贯脑,眼前幻象丛生,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她的灵魂!同时,那些幻影的攻击也并非虚幻,阴冷的能量冲击打在她仓促撑起的灵光护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凌红云左臂伤势牵动,动作不免迟滞。她咬紧牙关,将近期苦修的术法发挥到极致。驱邪符、破煞符、清心咒……各种符箓如同不要钱般掷出,在身前炸开一团团净化之光,勉强抵挡着幻影的冲击。
然而,九幽噬魂阵威力太过恐怖,又占据地利,怨气源源不绝。她的灵力在急速消耗,符箓很快见底。一道幻影利爪撕开了她的防御,在她右肩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阴寒之气瞬间侵入。紧接着,小腿又被一道从地底钻出的黑气击中,剧痛让她几乎跪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死亡的寒意如同冰水,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浸透骨髓。她半跪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呼吸急促,视线开始模糊,灵台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她看到阵法核心处,云帆依旧捧着那块木牌,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他的生命力,正通过那诡异的联系,被阵法、被地底的心魔、被那个腐化的先祖残魂贪婪地汲取着。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极限时刻,她心口处,那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的共生符感应,突然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遥远的彼岸,有什么存在被这极致的死亡危机所触动,下意识地传递过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恐慌?
是秦越……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闪过。
他……或许还在某处活着。而这共生符,这该死的、将她视为累赘的联结,可能会因为她此刻的死亡,而给他带来未知的伤害,甚至……拖累他。
不。不能这样。
她答应过自己的,不能再成为他的拖累。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凌红云猛地抬起头。她无视了周身剧痛,无视了疯狂涌来的心魔幻影,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解脱的决绝。
也好……就在这里吧。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起魂魄本源的力量。指尖,不再勾勒攻击或防御的符文,而是亮起了一点纯粹、凝练、蕴含着毁灭自身意志的决绝光芒——那是她耗费数月心血,反复推演、准备,深植于灵魂深处的自毁法诀的起手式!
目标,直指自身灵台
她要在此终结自己的性命,强行斩断共生符的联系!用这最后的、彻底的消亡,来偿还或许存在的亏欠,来确保不因自己的死亡而波及远方那个不知踪影的人。
至于云帆,至于心魔,至于这即将爆发的灾难……她已无能为力。
指尖的光芒越来越亮,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对准了自己的眉心识海。
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