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草甸三日,脚下的草地渐渐被细软的沙砾取代。风卷着沙粒掠过滩涂,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灵蕴兽脖子上的活血藤白花沾了沙尘,却依旧挺拔,小兽时不时停下脚步,用鼻尖蹭着地面的沙粒,银白的绒毛在夕阳下泛着暖光——碎星滩到了。
这片滩涂绵延数十里,沙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碎星,故而得名。奇特的是,越是靠近滩中心,沙粒的光泽越亮,甚至能隐约映出人影,只是那影子往往扭曲变形,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书上说,碎星滩的沙是‘忆魂沙’,”曾言爻翻开《济世方》的附页,上面画着滩涂的简图,“濒死之人的魂魄会被沙粒吸附,沙中映出的,是他们未了的心愿。”她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批注,“但怨气重的魂魄会缠住活人,让人陷入他们的执念,再也走不出滩涂。”
林辰弯腰抓起一把沙,沙粒在掌心微凉,果然映出模糊的影像: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在挥手,身影渐渐消散。他猛地松开手,沙粒落地,影像随之碎裂:“这沙子……能照出人心底的遗憾。”
一、沙中影与寻仇的怨魂
滩涂深处传来隐约的哭泣声,像个女子在呜咽。灵蕴兽对着声音来源狂吠,项圈上的银铃急促作响,小兽的爪子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痕,沙粒中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对着一块礁石哭诉。
“是她的魂魄。”曾言爻认出沙中女子的服饰,与回雁峰守陵村的妇人相似,“看她的怨气,怕是死得不甘。”
他们走近礁石,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的脖颈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看到有人靠近,她猛地抬起头,双眼空洞,嘴角却咧开狰狞的笑:“你们是来陪我的吗?像那个负心汉一样……”
沙粒突然剧烈翻动,映出更多的影像:女子与一个青衫书生在桃花树下定情,书生许诺功成名就便回来娶她;后来书生中了状元,却娶了丞相的女儿,派人送来毒药,让她“自行了断”;女子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书生送的玉佩……
“是被负心人害死的。”阿木看着沙中碎裂的玉佩,与曾言爻腰间的玉佩样式相似,“她的执念,是想让书生偿命。”
女子的魂魄突然化作黑烟,扑向林辰——林辰穿的青衫,让她错认成了负心书生。灵蕴兽纵身跃起,用身体挡住黑烟,项圈上的活血藤发出青光,黑烟撞上青光,发出“滋滋”的声响,女子的惨叫在滩涂上空回荡。
“他已经遭报应了。”曾言爻大喊,从药箱里取出片霞光草,草叶在沙地上划出字迹,“那个书生三年后被查出贪赃枉法,斩于闹市,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你送的荷包,说‘对不起阿月’……”
沙粒突然平静下来,映出书生被斩首的画面,女子的魂魄呆呆地看着,空洞的眼眶里渗出泪水,滴在沙上,化作点点荧光。她对着曾言爻深深鞠躬,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颗最亮的沙粒,融入滩涂。
“原来她要的不是复仇,是一句道歉。”阿木望着女子消失的地方,沙粒的光芒变得柔和,“哪怕是迟来的真相,也能让执念消散。”
二、忘川石与永世的等待
滩涂中心立着块黑石,石上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个小小的沙漏,沙子正缓缓流逝。曾言爻认出其中一个名字——“墨生”,正是百草甸诅咒枯荣台的药农。
“是忘川石,”林辰抚摸着石上的刻痕,“传说将名字刻在石上,就能让魂魄留在滩涂,等想见的人。”他指着墨生名字旁的沙漏,沙子已经所剩无几,“他快消散了。”
灵蕴兽对着黑石狂吠,沙粒在石下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正是墨生。他的魂魄比之前遇到的怨魂虚弱许多,只是反复念叨:“阿芷……我错了……”
“阿芷是谁?”阿木问道,沙粒突然映出画面:年轻的墨生与一个穿绿裙的女子在药圃里劳作,女子指着一株枯萎的草药说:“枯荣自有理,强行逆天,会遭报应的……”后来女子染病去世,墨生为了让她“复活”,才开始用活人试药,最终走上歧途。
“是他的妻子。”曾言爻叹了口气,“他的执念不是报复村民,是想向妻子道歉。”
她从药箱里取出《百草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旁边写着“阿芷亲种,勿忘我”,字迹与墨生的笔迹如出一辙——是百草甸老药农偷偷夹进去的,想必是墨生当年留下的信物。
“她知道你后悔了。”曾言爻将书页对着墨生的魂魄,“这花瓣是她最喜欢的‘勿忘我’,她一直记着你。”
墨生的魂魄剧烈颤抖,对着书页深深鞠躬,身影渐渐化作沙粒,融入忘川石。石上他的名字缓缓褪去,沙漏里的沙子彻底流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像一滴风干的泪。
“原来最痛的执念,不是恨,是悔。”林辰望着黑石,“他困在这里五十年,等的不过是一句‘我原谅你’。”
三、沙下棺与医者的誓言
灵蕴兽突然对着一处沙面狂吠,那里的沙粒泛着暗红色,像是浸透了血。阿木用手刨开沙层,下面露出一口残破的木棺,棺盖已经裂开,里面躺着个穿医者服饰的老者,手里还攥着本医书,正是《济世方》的残卷。
“是前朝的游方郎中,”曾言爻认出老者腰间的药囊,与回雁峰药圣的药囊样式相同,“书上记载,他当年为了救治瘟疫患者,耗尽心血,最后累死在碎星滩。”
沙粒在棺旁聚成影像:老者背着药箱在瘟疫区奔走,为了节省药材,自己染病也不肯用药;他在碎星滩咳出鲜血,却依旧在沙上记录药方,直到最后一口气……
“他的心愿,是让这些药方传下去。”林辰小心翼翼地取出棺里的残卷,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辨认出是治疗时疫的秘方,“我们帮他完成。”
他们在沙下又挖出几口棺木,都是些生前有未了心愿的魂魄:有想再见孩子一面的母亲,沙粒映出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郎中;有想报答恩人的书生,沙粒映出恩人被他当年救过的人善待,安享晚年;还有个想赎罪的小偷,沙粒映出他偷的钱被用来修了桥,方便了无数路人……
“原来很多执念,早就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阿木将沙粒拂回原位,“他们只是不知道而已。”
灵蕴兽对着滩涂深处叫了两声,那里的沙粒突然汇聚成一道光带,指向西北方。光带中映出无数张笑脸,都是些放下执念的魂魄,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四、沙语的终结与新的启程
夕阳西沉时,碎星滩的沙粒不再闪烁诡异的光,只是安静地铺在滩涂,像一片普通的沙地。忘川石上的名字大多褪去,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刻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往西北走是‘望月崖’,”林辰展开地图,指尖划过最后一段路线,“据说那里的月亮能照出人的本心,是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
曾言爻将《济世方》残卷与其他医书放在一起,药箱里的霞光草、石菖蒲、活血藤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在为这段旅程伴奏:“不管本心是什么,只要守住最初的善意,就不会走错路。”
阿木翻开《迷途草木记》,在碎星滩这一页画下忘川石与闪烁的沙粒,旁边写着:“沙能记语,亦能藏心;魂有执念,终会释然。所谓灵异,不过是未被知晓的圆满,在等一个被见证的瞬间。”
灵蕴兽突然对着西北方奔跑,脖子上的饰物在暮色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活血藤的白花在风中舒展,像在迎接即将升起的月亮。远处的望月崖在夜色中勾勒出陡峭的轮廓,崖顶的月亮正缓缓升起,清辉洒满滩涂,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这趟游历已近终点,他们见过草木的灵性,听过魂魄的低语,破解过诡异的灵异,也守护过无数未了的心愿。前路或许还有未知的挑战,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伴,心怀善意,就能像碎星滩的沙粒一样,在时光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光亮。
而那些走过的滩涂,见过的魂魄,听过的沙语,都将化作记忆里的暖,陪着他们走向望月崖,走向旅程的终章,也走向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