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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三年夏,兖州汴河码头的晨雾还没散,便被一阵急促的橹声搅开。乌篷木船的船头挂着面青布“赵”字旗,被河风掀得猎猎作响,身着深青圆领襕袍的赵致闵立在船头,腰束黑革带,革袋上悬着枚铜制算袋——袋里装着他记账用的算筹,边角已被磨得光滑,是他接手家业十年间,日日攥在手里的物件。

“老周,先把越窑瓷卸下来,用稻草裹三层,再入仓!”他抬手抹去额角沾着的河雾水珠,声音洪亮却不冲,对着码头上等候的老伙计喊道。老周是跟着他父亲的老人,如今管着码头卸货的活,闻言应了声“好嘞”,指挥着几个年轻伙计搬货:“都轻着点!这可是江南来的秘色瓷,碎一件,够咱们吃半月粟米的!”赵致闵站在一旁看着,见有个伙计没裹紧稻草,便亲自走过去,接过瓷瓶重新缠了两圈,指尖蹭过瓷面的冰润,低声道:“这瓷要运去汴州王掌柜那,他等着配端午的货,可不能出岔子。”

谁还记得,十年前的赵致闵,还只是西市“赵家布铺”里,跟着父亲理货的少年。那年父亲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把布铺的钥匙和一本旧账本递给他:“咱做买卖,凭的是良心,不缺斤短两,不欺老幼,日子就不会差。”父亲走后,布铺生意清淡,赵致闵看着汴河上往来的商船,忽然动了心思——南来的绫罗、瓷器,北往的粟米、邢窑白瓷,都要经汴河流转,这漕运里,藏着生计。

他凑钱时受了不少难,西市的张老掌柜瞧他实在,借了他三十贯开元通宝,还说:“大郎,我信你,亏了也不急着还。”他拿着钱,买了艘二手木船,第一次去江南运瓷时,恰逢汴河浅滩,船陷在泥里动弹不得。他没让伙计下水,自己挽起裤腿,踩着冰凉的河水推船,腿上被碎石划了好几道口子,却笑着跟伙计说:“没事,等把瓷运回去,咱就能添新船了。”果然,那批越窑瓷在兖州卖得极好,连刺史府的夫人都托人来买,一来一回,竟赚了翻倍的利。十年光景,他的商船从一艘添到三艘,布铺扩成了“赵记商号”,连扬州、汴州的商户,都知兖州有个“赵大郎”,做生意靠谱,从不耍滑。

每日忙完商号的事,赵致闵总爱赶在申时前回府。府里的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两株石榴树种在院角,夏末时红果缀满枝头,还有几畦萱草种在窗下——是陈秀丽特意种的,说萱草能“忘忧”,让他忙完回来,能歇口气。他一进院门,总能看见陈秀丽立在廊下,手里攥着刚缝补好的襕袍,另一只手端着个锡壶,见他回来,便快步上前:“今日怎的早了半刻?我泡了菊花茶,放了些冰糖,解乏。”

他笑着接过锡壶,喝了一口,清甜的菊香漫过舌尖,疲惫便消了大半。伸手替她理理鬓边的银钗——那是去年去扬州,他用三匹上好吴绫换的,钗头嵌着颗小小的珍珠,虽不贵重,却衬得她眉眼温柔。夫妻二人从不说过多情话,却总把彼此的琐事放在心上:他知她怕凉,冬夜回房,总先把被褥暖热了再叫她;她知他对账费眼,每日都在他的案上摆一盏油灯,灯芯剪得极细,怕晃着他的眼;连吃饭时,粟米羹里总会加几颗红枣,那是他小时候爱吃的,陈秀丽记了许多年。

府里还有位继母王氏,是父亲晚年娶的,无甚子嗣,赵致闵待她向来恭敬。每月初一,他都会亲自把月钱送到王氏房里,二十贯开元通宝,还有一匹细布,让她做新衣裳;王氏爱梳高髻,他便托人从长安捎回银梳,钗环也从没断过。只是王氏性子贪利,总爱打听商号的进项,有时借着送汤的由头,在他的账房外徘徊,见他算完账,便笑着问:“致闵,这月商号进项该不少吧?够不够给砚堂添个差事?”

王氏口中的砚堂,是她的亲外甥李砚堂,游手好闲,来了兖州后,便赖在赵府不走。赵致闵不愿他搅乱商号的规矩,便只给了个管库房的闲职,让他盘点库存,谁知李砚堂竟偷奸耍滑,常让伙计替他盘点,自己躲在库房角落吃胡饼,还偷偷拿商号的绫罗,送给码头的歌女。有次赵致闵撞见了,没骂他,只让他把绫罗还回来,叮嘱道:“表弟,你若想做事,我便教你管账;若不想做,我也每月给你月钱,只是别坏了商号的规矩。”李砚堂当时点头应了,转身却跟王氏抱怨,说赵致闵“薄情寡义,看不起他”。

去年秋,赵致闵用算筹对账时,发现库房的账不对——账本上记着“存粟米五十石,开元通宝五十贯”,实际盘点时,却少了二十石粟米,五十贯钱也没了踪影。他追问老周,老周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实情:“大郎,是李公子跟老夫人,说要去汴州置田,把钱和粟米挪走了,还让我别说。”赵致闵心里气,却没当众发作,只去了王氏房里,语气依旧恭敬:“母亲,商号的钱是用来周转的,您若需用钱,跟我说便是,怎的私挪库房的钱?”

王氏见瞒不住,便哭着求情:“致闵,是砚堂要娶亲,女方要的彩礼多,我实在没办法才跟他挪的。你放心,等砚堂的田有了收成,就把钱还回来。”赵致闵心软,没要利息,只让他们三个月内还,还说:“往后您需用钱,只管跟我说,别再动商号的账了。”可他没料到,这番仁厚,竟成了后来的祸根——王氏转头就跟李砚堂说,赵致闵“故意刁难”,两人心里竟生了歹念。

赵府丧讯

赵府的朱门几日来都挂着白幡,风一吹便簌簌作响,连府里的草木都似蒙了层愁绪,没了往日生机。灵堂虽已撤去大半陈设,残烛的焦味却仍浸在空气中,与陈秀丽身上的素衣皂角味混在一起,格外沉郁。她坐在窗边的梨花椅上,手里攥着赵致闵生前常穿的一件青布长衫,指腹反复摩挲着袖口的针脚——那是她去年亲手为他缝补的,如今却只剩这冰冷的布料,连丈夫最后一面的清晰模样,都记不真切了。

一阵眩晕袭来,陈秀丽眼前发黑,连忙撑着椅扶手稳住身子,身旁的丫鬟见状,忙递过温水:“夫人,您都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要垮的。”陈秀丽接过茶盏,却没喝,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走的时候,该多怕啊……河里那么冷,连个拉他的人都没有。”话刚说完,眼泪又忍不住砸在青布长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正说着,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表少爷李砚堂来了,说听闻头七后要整理姑爷遗物,特地过来帮忙。”陈秀丽愣了愣,才想起赵致闵还有这么个表弟,往年逢年过节会来府里走动,性子倒还算稳重。她擦了擦眼泪,勉强撑着起身:“让他进来吧,就引去外间的花厅。”

不多时,李砚堂便跟着管家进来了,他身着一身浅素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白绳,神色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哀戚,见了陈秀丽,连忙躬身行礼:“表嫂,节哀顺变。表哥走得突然,我心里也不好受,想着府里如今事多,便过来搭把手,整理遗物的事,您放心交给我,有拿不准的,我再过来问您。”

陈秀丽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多谢表弟费心,这些日子……实在是没力气打理这些。”话音未落,便见王氏掀着帘子走进来,身上虽也穿了素缟,鬓边却别着一朵小小的白绒花,脸上敷着薄粉,说话时,唇间的胭脂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与满府的愁绪格格不入。

“砚堂来了啊,”王氏笑着开口,语气里竟没多少悲恸,“有你过来帮忙就好,你表嫂这几日哭坏了身子,哪顾得上整理遗物。说起来,致闵那些东西里,还有不少账本和玉器,可得仔细着点,别弄混了。”李砚堂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随即躬身应道:“舅母放心,我定会仔细清点,一一记在册子上,绝不敢疏忽。”

陈秀丽看着王氏熟稔地与李砚堂说话,心里忽然莫名一沉——丈夫刚走不过一月,王氏这般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李砚堂这般主动前来帮忙,又真的只是单纯的念及亲情吗?

花厅的窗半掩着,风卷着残叶吹进来,落在摊开的木箱上——里面堆着赵致闵的衣物、折扇,还有几册泛黄的账本,正是王氏此前特意提及的。李砚堂蹲在箱前,指尖看似随意地拨弄着衣物,目光却频频往账本上瞟,待确认陈秀丽没跟来,才加快了动作,将衣物一股脑挪到一旁,捧着账本逐页翻看,指腹反复蹭着账本的夹层,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表少爷,您先喝口茶歇会儿,这些账本也不急在一时。”丫鬟端着茶进来,见他这般急切,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李砚堂手一顿,连忙合起账本,脸上挤出几分平和的笑:“多谢,我就是想着早点理完,让表嫂少操心。”话虽这么说,指尖却仍按在账本封面上,没挪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李砚堂猛地抬头,见陈秀丽扶着门框站着,脸色依旧苍白,却多了几分警惕。他慌忙起身,将账本推回木箱里,躬身道:“表嫂,您怎么来了?不是说让您好好歇着吗?”

陈秀丽没应声,目光落在那册被翻开又合上的账本上,声音轻轻的:“我想着,他的账本里记着不少生意上的事,或许有要交代掌柜的,便过来看看。”说着,她迈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拿账本,王氏却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伸手挡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秀丽啊,你这身子刚好些,哪经得起费神?账本上的字又小又密,看久了伤眼,还是让砚堂理,理完了让他把要紧的记下来,再拿给你看就是。”

陈秀丽的手顿在半空,看着王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她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花厅里王氏压低了声音:“找到没有?那东西肯定在账本夹层里,没它,咱们之前的事……”后面的话被风遮了大半,陈秀丽没听清,却只觉得心口一紧,脚步也顿住了。

她悄悄回头,透过窗缝往里看,只见李砚堂又拿起了那册账本,手指捏着账本边缘,猛地一扯,竟从夹层里抽出一张叠得紧实的纸条。王氏凑过去,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李砚堂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王氏却皱着眉,像是在叮嘱他小心。

陈秀丽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丈夫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王氏和李砚堂找的“东西”,又和丈夫的死有什么关系?她不敢再想,只悄悄退开,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因为恐惧与不安。她从枕下摸出赵致闵生前交给她的一把小铜匙,那是他说“若我出事,就去书柜最底层的暗格找东西”时,一并给她的,如今想来,丈夫早有预感。

烛火在铜台里跳了两下,将陈秀丽的影子拉得细长,落在书柜的乌木柜门上。她攥着那把冰凉的小铜匙,指腹反复蹭着匙柄上刻的细小“闵”字——那是赵致闵特意让工匠刻的,说往后若是他不在,这钥匙能护她周全,当时她只当是戏言,如今却成了心头唯一的依仗。

她深吸一口气,踮脚将书柜最底层的那排书抽出来,书脊上积了层薄灰,显然许久没动过。指尖顺着空出来的柜壁摸索,果然在角落摸到一处凸起的木扣,按下去的瞬间,“咔嗒”一声轻响,一块木板缓缓弹开,露出里面暗格。暗格里没有贵重物件,只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实的布包,陈秀丽连忙将布包取出来,小心翼翼拆开,里面竟是一本崭新的账本,还有一封封蜡的信。

她翻开账本,指尖刚触到第一页字迹,眼泪便又涌了上来——那是赵致闵的笔迹,工整有力,每一页都记着府里的银钱往来,只是翻到后半本,字迹渐渐潦草,还夹着几行小字:“王氏与砚堂私挪铺中银两所,共计三千两,往苏州置田;上月见砚堂与船行掌柜密谈,似涉我归乡船事。”

陈秀丽的手猛地顿住,浑身发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原来丈夫早就察觉了不对劲,甚至猜到了归乡的船有问题!她颤抖着拿起那封蜡信,指甲掐进掌心才稳住力气,刚要去拆,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王氏的声音裹着几分刻意的温柔,从门外传来:“秀丽啊,夜都深了,我让厨房炖了点燕窝粥,给你端过来补补身子,你开开门。”

陈秀丽心头一紧,慌忙将账本和信塞进枕下的锦盒里,又把小铜匙藏回发间,用发簪固定好,才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应道:“母亲,我已经睡下了,粥就放门外吧,明日再喝。”

门外的王氏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方才我路过花厅,见砚堂还在理账本,说有两笔生意上的账对不上,本想喊你一起看看,也好放心。”

“不了,”陈秀丽攥紧了床幔,声音尽量平稳,“我身子实在乏得紧,账本的事,还是劳烦母亲和表弟多费心,等我好些了再看也不迟。”

又沉默了片刻,门外才传来王氏的笑声:“那行,你好好歇着,粥我放门口了,记得趁热喝。”脚步声渐渐远去,陈秀丽却没敢放松,趴在门上听了许久,确认王氏真的走了,才瘫坐在床边,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重新拿出那本账本,指尖在“船行掌柜”四个字上停住——丈夫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王氏和李砚堂合谋!他们找的那张纸条,想必就是私挪银钱的凭证,怕丈夫留下的证据败露,才痛下杀手。

烛火渐渐弱了下去,窗外的风声也变得凄厉,烛火颤巍巍地跳动着,将书柜和衣柜的影子拉扯成幢幢鬼影,映在冰冷的墙壁上。窗外风声渐紧,呜呜咽咽,像极了枉死者的悲鸣。陈秀丽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铜钥匙,又摸到油纸包裹的账本和信函,只觉得它们重逾千斤,烫得她手心发痛。她知道,这薄薄的纸页,是她亡夫用命换来的真相,也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此刻门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丫鬟走过的脚步声,夜风吹动窗棂的轻响,甚至远处隐约的犬吠——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王氏那双涂着蔻丹的手或李砚堂阴鸷的眼神,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许久,确认门外寂静无声,才用颤抖却无比坚决的手,将油纸包一层层裹紧,仿佛在包裹丈夫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

陈秀丽将账本和信重新包好,藏进衣柜最深处的棉絮里。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王氏在府里经营多年,李砚堂又在一旁帮衬,自己势单力薄,若是打草惊蛇,恐怕会落得和丈夫一样的下场。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陈秀丽猛地抬头,只见那黑影在窗下停了片刻,又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她浑身一僵,紧紧盯着窗户——是李砚堂?还是王氏派来的人?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发现了秘密?

夜色如墨,将赵府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陈秀丽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微弱的光,映着她眼底的恐惧与坚定——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为丈夫找出真相,让那两个恶人付出代价。

更深露重,赵府里连守夜丫鬟的脚步声都淡了,唯有陈秀丽房里的烛火,还剩半盏微光。她刚将藏着账本的棉絮按实,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比方才王氏的轻,却更显突兀,紧接着,李砚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刻意放柔的关切:“表嫂,是我,砚堂。实在抱歉深夜叨扰,只是整理账本时,发现表哥生前记了一笔私藏的银钱,我翻遍了遗物都没找到,想着您或许知情,便过来问问,免得误了清点。”

陈秀丽的心猛地揪紧,指尖下意识攥住衣角,指腹蹭过布料上的针脚,才勉强压下慌意。她对着铜镜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又抹了把眼角,故意让声音透着刚睡醒的沙哑:“表弟怎么这么晚还没歇?银钱的事我从没听过,致闵向来不跟我说这些俗务,你还是明日再找找吧,我实在乏得睁不开眼。”

门外的李砚堂却没走,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表嫂,实在不是我多事,这银钱数目不小,若是漏了,往后府里用度怕是会出问题,您就开门让我问两句,耽误不了您多少时辰。”

陈秀丽知道躲不过去,他今夜来,哪里是问银钱,分明是试探自己有没有发现秘密。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拉开门闩,门刚开一条缝,李砚堂便迈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目光却第一时间扫过房内——从案上的空粥碗(王氏送的粥她根本没动),到半掩的衣柜,再到枕下微微鼓起的锦盒一角,眼神转得极快,却装作若无其事。

“表嫂快坐,”李砚堂顺手关上房门,走到案前,拿起那册他白日里翻找过的旧账本,递到陈秀丽面前,“您看,就是这页,表哥写着‘暗存纹银五千两,妥置内室’,我想着内室只有您常待,您会不会知道放在哪儿?”

陈秀丽垂眸看着账本,指尖没去碰,只摇头:“我不知道。致闵的东西向来自己收着,我连他的账本都没碰过几次,更别说私藏的银钱了。”她说着,抬眸看向李砚堂,故意露出几分茫然,“表弟,你说致闵会不会是记错了?或是把银钱给了母亲?你明日问问母亲,或许她知道。”

李砚堂的眼神闪了闪,放下账本,走到衣柜旁,假意整理了一下搭在柜门上的素缟,指尖却悄悄碰了碰柜板,声音依旧温和:“舅母那边我问过了,她说没见过。表哥也是,怎么把东西藏得这么隐秘,如今他人不在了,找起来实在麻烦。对了,表嫂,表哥生前有没有给过您什么东西?比如钥匙、木盒之类的,或许跟这银钱有关。”

这话像根针,扎得陈秀丽心口一紧。她摸了摸发间藏着的小铜匙,指尖冰凉,却故意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苦涩:“他走之前,只给过我那件青布长衫,就是灵堂时我穿的那件,别的什么都没给。若真有钥匙,我哪会让你这么费心找。”

李砚堂盯着她的发簪看了片刻,像是察觉到什么,却没再追问,只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不该这么晚来扰表嫂休息。那银钱的事我明日再找,表嫂您好好歇着,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他说着便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秀丽,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表嫂,表哥走得惨,咱们都盼着他能安心,有些不该碰的东西,您若是见了,还是别管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陈秀丽浑身一僵,看着李砚堂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靠在门板上,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摸了摸藏在棉絮里的账本,指尖微微颤抖,却比之前更坚定——李砚堂这话,分明是在警告她,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虚,她一定要找到船行掌柜,拿到他们合谋的证据,为赵致闵报仇。

从那以后,赵致闵便多了个心眼,每笔账都记在麻纸账本上,重要的收支,还会抄一份藏在账本夹层里,连陈秀丽都没告知——他总想着,若是真出了差错,也好有个凭证。今年入夏,他去扬州收账,扬州西市比兖州热闹多了,街头卖胭脂、漆器的摊子排成队,收完王掌柜的账,王掌柜请他吃莼菜羹,席间叮嘱他:“大郎,最近汴河下游不太平,听说有船‘意外’翻了,你归乡时,可得选艘靠谱的船。”

赵致闵记在心里,归乡前特意去了常合作的“顺通船行”,却远远瞥见李砚堂跟船行掌柜躲在角落说话,李砚堂手里递着个布包,里面露出的碎银闪了闪,大概有二十贯,见他过来,两人慌忙散开,掌柜的还假装跟他打招呼:“赵大郎,要雇船?”

赵致闵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点头应道:“刘掌柜,我来看看船期。”他装作挑选船只,故意放慢脚步,余光却紧锁着李砚堂匆忙离去的背影和那船行掌柜来不及藏好的布包。那掌柜姓刘,平日里看着还算本分,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贪婪和慌乱。待李砚堂走远,刘掌柜才转过身,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搓着手迎上来:“大郎,您要哪天的船?咱顺通船行的船,您是知道的,最是稳当!”赵致闵的目光扫过他腰间,一块崭新的、与此人格格不入的玉佩穗子从衣摆下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刺眼地一晃。

他心里起了疑,嘴上应着“再看看”,转身便去了另一家“安福号”,船主刘翁是老熟人,他才放了些心。

谁知行至汴河下游,夜里忽然“出了状况”——风不大,却有人用船桨狠狠砸了船舷,船身猛地倾斜,赵致闵刚要起身查看,便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赵致闵呛咳着,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激得他肺腑剧痛。混沌中,他只觉身后那只推搡的手异常有力,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恶意。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挣扎,手指胡乱抓挠,指尖猛地扯住了一角粗糙的衣料!他死死攥住,仿佛那是连接人世的唯一稻草,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推他下水那一刻,背后传来的一声压抑又狠戾的低语:“别怨我,怪只怪你挡了路!”那声音……模糊又熟悉,像淬了毒的蛇信,与李砚堂平日里故作谦卑的腔调诡异地重合。

冰冷的河水灌进嘴里,刺骨的凉,他手里攥着那块青布,心里只想着:“秀丽还在等我看荷花,我不能死……”可挣扎了没多久,便渐渐没了力气,沉入了河底。

三日后,他的尸体在下游被找到,面目全非,只能凭那件陈秀丽缝补过的襕袍辨认——袖口处,是她去年冬天用青线缝的补丁,针脚细密,一眼就能认出。陈秀丽捧着襕袍,指尖摸着那补丁,又摸到衣襟上沾着的河泥,还有一块不属于赵致闵的青布碎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襕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没声张,悄悄把青布碎片藏进了袖中,心里隐约觉得,丈夫的死,不是意外。

灵堂里,白幡挂了满院,祭品摆了案前——粟米、水果,还有赵致闵爱吃的胡饼,都是陈秀丽亲手准备的。王氏跪在蒲团上,哭的时候没眼泪,还偷偷用帕子整理鬓边的银梳;李砚堂身着素衣,腰束白绳,假装哀戚,目光却总瞟向赵致闵放在案上的算袋,像是在找什么。陈秀丽看着这一切,攥紧了袖中的青布碎片,心里暗暗想:“致闵,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相,不会让你白死。”

灵堂的烛火燃到第五日,已添了三回烛芯,案上的胡饼渐渐凉透,连空气中的香烛味,都淡了几分。陈秀丽跪在蒲团上,指尖还攥着那片青布碎片,指腹反复摩挲着布纹——是粗织的青麻布,和李砚堂常穿的那身素衣布料,竟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夫人,门外有位陈姓郎君,说是您的远房表亲,名唤陈默,从洛阳来,听闻姑爷故去,特意赶来奔丧。”

陈秀丽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她记起母亲生前提过,有个远房表哥在洛阳任职,入了玄镜司,官拜校尉,只是多年未曾往来,没想到他竟会来。她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道:“快请进来,引至偏厅,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不多时,陈默便跟着管家进了偏厅。他身着玄色圆领袍,腰束银带,带钩上刻着极小的“玄镜”二字,是玄镜司官员的标识;头发用玉簪束起,面容冷峻,眉眼间透着几分沉稳,见了陈秀丽,便躬身行礼,语气平和却不失礼数:“表妹,节哀。我在洛阳听闻表妹夫出事,星夜兼程赶来,未能赶上头七,还望恕罪。”

陈秀丽连忙回礼,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安心:“表哥能来,我已感激不尽,怎会怪你。致闵他……死得蹊跷,我总觉得不是意外。”

陈默点头,目光扫过偏厅外——王氏正让丫鬟端着茶往这边走,眼神却往厅内瞟,见他看来,又慌忙避开,假装整理袖口。陈默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表妹,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夜里我再来找你,你先把想说的事,理清楚,切勿声张。”

陈秀丽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王氏这时端着茶进来,脸上堆着笑,目光却在陈默的银带钩上停了片刻,语气试探:“这位就是秀丽的表哥吧?一路辛苦,快喝口茶歇着。致闵这孩子命苦,还好有你们这些亲戚惦记着。”

陈默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淡淡道:“分内之事,表妹夫为人正直,生意上也没得罪过人,怎会遭遇意外?”

王氏眼神闪了闪,连忙道:“谁说不是呢!汴河下游风大,许是船家没撑住,才翻了船,也是致闵命薄。”一旁的李砚堂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附和道:“是啊,表舅,我也去问过船行,说是夜里突发大风,实在没办法。”

陈默抬眸看向李砚堂,目光锐利,像是要把他看穿:“表弟常去船行?表妹夫归乡前,你也去了?”

李砚堂被问得一怔,慌忙点头又摇头:“没、没常去,就是那天路过,顺便问问,想帮表哥雇艘靠谱的船,谁知还是出了事。”他说着,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耳尖竟红了几分。

陈默没再追问,只起身道:“我先去灵前给表妹夫磕个头,夜里再与表妹细说。”说罢,便径直走向灵堂,路过李砚堂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袖口处——那里有块极浅的磨损,布料正是粗织青麻布,和陈秀丽藏的那片碎片,纹路一致。

夜里,赵府的人大多睡了,只有陈秀丽房里还亮着烛火。陈默悄悄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刚进门,陈秀丽便从枕下取出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那片青布碎片、赵致闵的夹层账本,还有从他衣襟上找到的河泥样本。

“表哥,你看,”她指着账本上的字迹,“这是致闵记的,去年王氏和李砚堂私挪了五十贯钱,今年他去扬州,还撞见李砚堂给船行掌柜送钱。这碎片,是从他衣襟上找到的,和李砚堂的衣料一样,还有这河泥,我问过码头的老船工,说不是‘安福号’航线的河泥,倒像是下游浅滩的。”

陈默接过账本,逐页翻看,指尖在“李砚堂、船行掌柜”几个字上停住,又拿起青布碎片,对着烛火看了看,沉声道:“表妹放心,玄镜司查案,最讲证据。明日我去码头,先找‘安福号’的船主刘翁问话,再去‘顺通船行’查那掌柜的底细,若李砚堂真有问题,必定能找出破绽。”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明日依旧装作悲痛,别让王氏和李砚堂起疑,若是他们再试探你,就像之前那样应付,有任何动静,让丫鬟悄悄告诉我。”

陈秀丽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安心——有陈默在,她终于不用再独自面对那些阴谋,也终于有希望,为赵致闵找出真相。

陈默将证据放回锦盒,藏在陈秀丽衣柜的棉絮里,又检查了门窗,确认无误后,才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低声道:“表妹,表妹夫若在天有灵,定会护着你,你多保重身子,等我消息。”

门外的夜色依旧深沉,汴河的流水声隐约传来,像是在诉说着未明的真相。陈默身影消失在廊下,脚步轻快却沉稳,他心里已有了盘算——明日一早,先从码头查起,定要让那两个恶人,为赵致闵的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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