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腊月二十八,今年没三十这天,明天就是除夕。
食堂中午就放假了,万善拎着一麻袋东西,让梁昌捎回五河村,里面烟酒糖茶,两条羊腿两条大马哈鱼。
“跟姥爷说,孩子太小,今年我跟贺棠不过去了,我妈跟万荃去看他。”
“大哥,我知道怎么跟爷说,这大冷天抱孩子遭罪,冻感冒爷爷会揍你。”
“嗬,都会跟我开玩笑了,到车站小心点,留几块钱买票就行。”
“嗯,大哥,那我走了。”
“姚墨,骑摩托把他送长途车站。”
下午整理文件锁到柜子里,印见微拿拖把拖了三遍地,擦得桌上玻璃板亮光。
“小印,没想到你会干家务啊?”
“什么话啊,头儿,办公室都是我每天打扫的,在家我也干活。”
拿出两盒巧克力给她,“过年了,拿回去吃。”
“头儿,你从哪儿弄的?”
“朋友给的。”
“太好了,有了这个,那群小东西肯定围着我,求我给他们掰一块儿。”
“哎——你多大人了,还跟小孩玩儿。”
“我哥我嫂子见面就念叨我,我不乐意跟他们说话,不对,等我过年时候训他们一顿。”
从兜里掏出巴掌大的小本子,照着上面念:“八千里云和月,万里江山万万众,不懂就学,不会就问,不要躲在螺蛳壳里念经。多出去走走,见见祖国大好河山。”
“还有,不是彻彻底底的布尔什维克,是善于伪装的布尔乔亚……还有对审美的亵渎,还有啥来着?”
万善打断她,“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学这个干什么?”
印见微握着拳头,“谁让他们以前老说我的,现在我也有秘密武器,我要找纪蓝改改,到时候让他们大吃一惊。”
说干就干,‘腾腾腾’拎着拖把跑了出去。
“毛毛躁躁,没个深沉。”
检查完办公室,拿了一盒茶叶一条烟,锁门。
背着手到收发室,“荣大爷,明天除夕,你咋过?”
“咋过?坐着过。”
“去我家啊,老多好吃的了,猪肘子猪蹄子猪耳朵猪心猪肝大排骨里脊肉,还有猪肉炸的丸子,五花肉炖酸菜,后丘肉的酸菜饺子。”(后丘-后臀)
荣大爷喉头滚动,“我不吃你家饭,吃你一顿你能骗我一车大米。”
“您有一车大米吗?我都弄不来一车大米,岁数越大牛皮吹的越响。”
万善拿过装烟叶的铝饭盒,自顾自卷了一根儿,抽了一口,“呸,呸,啥玩意儿啊?好烟叶坏烟叶两掺啊?”
荣大爷抢过饭盒,“我这岁数有口抽的就不错了,省钱。”
“你瞅瞅,我就知道你离了我,抽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这是给你准备的烟和茶。”
万善把手里一条大前门和白牡丹茶放桌上,“抽烟喝茶时候念着点我的好,谁像我这么挂着你,感动不?”
“感动个屁,你送礼就送一条?都讲究成双配对的。”
“这是关爱,送礼你也没什么能回报我的,免得你心里有压力,我给你东西还得照顾你的情绪,你也太难伺候了。”
“你就没憋什么好屁。”
荣大爷嘴上骂着万善,打开柜子把烟和茶叶特意放被子下面压着,又摸出一个小盒扔给万善。
“我不欠你人情,这是给你闺女的,图个喜庆。”
红绳下系着黄玉葫芦,柔和如脂,色若板栗瓤。
万善乐得能瞧见嗓子眼,“瞅着像和田黄玉,荣大爷,这玩意值钱,能换十条烟,不心疼啊?”
“滚滚滚,以后别来我这儿,我就一个打更老头,总想从我身上抠东西。”
万善捏着下巴认真说道:“您呐,就跟冰山一样神秘,暴露的实力只有十分之一,水下还有十分之九呢。还有啥好玩意儿?都拿出来我帮你鉴赏鉴赏,放你手里你再当垃圾扔了。”
“你给我出去,明抢是不是?土匪啊你,强盗,胡子,你还四处处长呢,混蛋……”
荣大爷骂得唾沫横飞,拦不住万善又搜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条手串。
“手串我拿回家给猫玩。”万善说着就把手串带手上,闻了闻,“沉香的。”
“你就是个胡子,我要跟上级反映你的行为,简直无法无天。”
“别反映了,收拾收拾跟我回家过年去。”
“我不去,我要看大门。”
“有人值班,不用你假积极。”
“你滚,我哪儿也不去。”
荣大爷坐床边生闷气,万善劝了半天也不行,答应明天给他送酒菜,荣大爷让他滚蛋。
万善一走,荣大爷赶紧翻出一件破烂羊皮袄,从皮袄里面掏出个盒子,用手轻轻抚摸。
‘嗖’
手里的盒子不见了,万善嬉皮笑脸站在身后,“老奸巨猾的,还敢私藏宝贝,防谁呢?我瞅瞅什么好玩意儿。”
盒子里装着蝴蝶金步摇,轻轻一动,碎宝石的翅膀活灵活现,眼睛镶着四颗红宝石。
“嘿,我闺女最爱美了,正愁弄不到好首饰呢,荣大爷这是给我闺女留着的吧。”
“你给我放回去,那是给我孙女留的。”
“我闺女也叫你爷爷。”
“少特么胡说八道,我跟你姥爷一辈儿的,她要喊我太爷爷。”
“嗯,太爷爷再送一个金步摇,就这么着吧。”
荣大爷拿着炉钩子比划,“搁我年轻时候脾气,一枪崩了你。”
万善边走边跟老头斗嘴,“嗯嗯嗯,崩的好,崩出一个金步摇。”
“你还要不要点脸啦。”
“要脸能有金步摇吗?”
纪蓝路过门口,看见头儿又跟荣大爷吵嘴,停下想多听两句,恰巧万善从屋里走出来。
赶忙转身准备撤,又觉得这么走了反而证明刚才偷听了,转身过来又怕头儿知道她偷听。
纠结的她原地转来转去。
“你身上长跳蚤了?”万善把三个盒子揣兜里,“勤洗澡勤换衣服,女同志不能懒。”
“嗯?不是,哎,不是,我天天洗呢,头儿,你啥意思啊?”
纪蓝气得跳脚,对着万善喊了几声,狠狠跺脚嘟囔:“怪不得印见微说你,嘴跟淬了毒似的,说话阴阳怪气的。”
“膈应人,这样人还能娶着媳妇,没天理!哎呀——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