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见微又带早餐来,万善让她以后在家吃完再来上班,办公室吃早餐像什么话。
唐乾一脸憔悴进来,神色亢奋,说话时候乱蓬蓬的头发晃荡着。
“老万,审出来了,前面跟你推断的差不多,神了诶?你竟然猜到穆兰英穆连城姐弟小时候过的生活,你怎么猜的?”
万善翘起二郎腿,“根据事物运行发展规律,加上世俗经验的糅合,得出这样的结果也不足为奇。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每个人都在台上生旦净末丑变脸演出。”
“所有你眼见的事实,是人类经验投射世界的产物。而独立于人类感知和认知的客观实在世界,超越感官与知性范畴,无法被直接认识。”
唐乾揉揉眼睛,“你昨晚又看啥书了?你,你,你指定有点毛病,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算了,不可与夏虫语冰,不可与井蛙语海,我的精神世界真是孤独。老唐你眼睛看的事物,是光线照射到物体表面时,部分光线被吸收,部分不吸收的被物体表面反射进入人眼,从而被你捕捉观察到感知到。”
“也就是说,你看的颜色其实不是物体本身的颜色,是物体不吸收的光线,这样你还能说看到的是真实客观世界?”
唐乾有些心虚,底气不足,于是恼羞成怒道:“神神叨叨的,我跟你说北山碑林谋杀案,你扯什么真实客观,你还听不听了。”
“听啊,口供笔录呢?”
“那边还在整理,我这不是看到你就想分享下。”
万善笑笑,随着自己破案屡屡建功,唐乾感受到压力。要是再做不出成绩,以后他在五组的威信会打折。
有点成绩马上跑过来炫耀,证明他的能力。
“小印你跟进来干嘛?出去。”
“头儿,我帮你记录。”
“用不着你,跟千里耳似的,哪有点风就听墙根。”
“什么嘛!你怎么这么说我。”
万善指向门口,“别演戏,磨磨蹭蹭想留在这儿偷听,老唐你管管。”
“算了,她想听就听,反正今天也都知道了。”
印见微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搬凳子坐到桌子侧边。
“你要不要坐唐组长脑袋上听,离远点。”
唐乾已经等不及,喝了一大口水,“48年,穆兰英跟穆连城家里基本被灭门了,江城解放后咱们政府工作人员联系上曲香云,就把俩孩子送过去。也是没办法,忙着抓特务和残兵和恢复秩序,孤儿院的事没提上日程。”
“据穆连城回忆,刚去的时候曲香云没打没骂,就是一家人偷偷吃好吃的,给他们姐弟吃窝头。穆兰英说寄人篱下有口吃的就是恩情,等长大了要报答小姨一家。”
“后来就是帮着干活,那时候街道办还经常过来看望下,曲香云没表现出恶毒。小学二年级时发现姐姐放了学总消失一段时间,跟踪发现姐姐溜回了老宅。”
印见微抬起头插嘴,“我就说穆连城记得密室位置,那时候他也五岁了。”
“是的,穆兰英一直跟弟弟说,这个秘密要永远藏在心里。”
万善扔过去一支烟,“八岁住进小姨家,五年级才想起转运钱财,那个房子有变动?”
“你真猜对了,他家那处宅子在老北街,过去江城最繁华的地方。政府要重新安置商铺和住宅,虽说家里死过人,战乱年间不讲这个,所以穆兰英趁安置前搬东西。”
唐乾点上烟,“蚂蚁搬家搬出来,中间又换了两个地方,最后才藏到一口枯井里。”
“那怎么暴露的呢?”
“嘿,就这个你推断错了,不是年纪小的穆连城说漏嘴,是穆兰英枕头下藏了她妈生前戴的项链,被沐红霞发现了。”
“一条项链就被怀疑?说不通,生母遗物随身携带,这算什么线索?”
“曲香云从开始收养外甥女就打着坏主意,她知道穆家的富贵,一两万大洋的家底还是有的,那群人烧杀抢掠也不会带走所有的钱。穆兰英进来第一天,曲香云就给她找衣服带她洗澡,看她身上有没有藏东西。”
印见微鼓着腮帮子骂:“太不是人了,父母都死了,小姨还惦记人家钱,不要脸。”
“小印,你是记录员,控制情绪,老唐,你继续说。”
“虽说财不露白,穆兰英毕竟是小孩子,穆连城总嚷嚷吃不饱,就偷偷兑换点大洋给弟弟买吃的。他俩那点伎俩大人一眼就看穿了,尤其曲香云两口子一直暗中观察,知道穆兰英找到穆家的钱。”
唐乾狠狠抽了两口烟,声音低成,“后面和你说的差不多,那两口子禽兽不如,狠狠折磨穆兰英,除了脸、脖子和手不打,怕被人发现,穆兰英身上全是伤,还有针刺,烟头烫,真特么不是个人。”
“到最后曲香云两口子已经没人性,没把穆兰英当亲人,穆兰英为了弟弟她没跑,一遍一遍告诉弟弟要争气。”
屋里陷入死寂,印见微已经开始抽泣,她心疼穆兰英,为了弟弟忍受地狱般的折磨。
万善对这个时代很了解,女人被侮辱第一时间不是报案,是隐瞒,怕别人戳脊梁骨。怕她弟弟穆连城长大也被人说,有个不干净的姐姐。
“穆连城为了姐姐要去拼命,被打的半个月才能下地。穆兰英抱着他哭时,她才发现姐姐流血。”
“江湖郎中的药毒性太大,穆兰英也留下了病根,往后也没有希望。”
“那,盛怀真不错呢,知道媳妇儿不能生还照顾她。”
唐乾点头,“盛怀礼是个好男人。姐弟俩商量后决定不能在这里待着了,受折磨不如出去闯一闯。穆连城辍学跟人混,其实是花钱找师父学功夫。穆兰英十五岁的时候跑到外面打散工。”
“我没猜错的话,住的是那口枯井的房子里。”
“老万,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姐姐失去做母亲的未来,弟弟没有谋生的本事,对于他们俩来说,穆家的钱就是希望和底牌,也是他们缅怀父母的纪念。谁惦记钱,谁就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