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白幽立刻将他搂进怀里,风沙正从远处母巢残骸的方向席卷而来,裹挟着烧焦铁皮与腐土的气息,呛得人几乎窒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孩子的身体滚烫如火,仿佛体内有烈焰正在燃烧。
季延迅速赶到他们身边,刚触碰到阿澈的手腕,眉头便猛地一皱——脉搏跳得极快,却又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抬眼望向那块星形木牌,裂纹比先前更深,边缘泛起暗金色的光晕,宛如某种液体在其中流动,随时可能溢出。
“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白幽没有回应,只是将披风往上拉了拉,想遮住阿澈的脸。
可布料刚一接触,竟被一道金光刺穿,还冒出一缕轻烟。她咬牙松手,任由破损的边角垂落下来。
季延一把拉开工具包,在里面快速翻找。金属零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最终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取出一块拇指大小、透明的晶体。
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留下的编号。这是最后一块高纯度能量媒介,原本是为重启声波炮核心模组准备的。
他盯着晶体两秒,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在阿澈胸口。
接触瞬间,晶体骤然发出一声尖锐嗡鸣,仿佛被某种力量狠狠咬住。
阿澈的身体猛然抽搐,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血管中有东西逆流而上。
“撑住。”季延低声道,手掌死死压住晶体,不容它有丝毫偏移。
白幽看着那块晶体逐渐变红,像被烧至极限的铁片。她伸手扶住阿澈的肩膀,却发现他的皮肤越来越烫,指尖所触之处竟有些黏腻,仿佛渗出了透明的液体。
“他在...融化?”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不是融化。”季延紧盯着手腕上“方舟”表盘跳动的数据,“是身体在排斥自身的能量。血脉激活太过频繁,系统开始反噬了。”
屏幕上,几条代表基因链稳定性的数值接连跌破红线。季延迅速调出深层扫描界面,画面中,阿澈脊柱位置出现一条断裂的光带,如同电路板上的线路被烧断了一截。
“再断一次,神经信号就彻底接不上了。”他抹去脸上的沙尘和汗水,眼神变得凝重,“三小时内,要么稳住,要么...”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远处的母巢残骸忽然震动了一下,几根断裂的藤蔓抽搐扬起,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那支插在眼眶中的“寻”字箭,尾羽仍在微微颤动,但光芒已明显黯淡。
白幽望着那个方向,忽然开口:“它还能动吗?”
“不知道。”季延摇头,“但现在顾不上它了。”
晶体越来越烫,表面裂纹不断蔓延。他知道这东西撑不了多久,眼下又无替代之物,只能不断调整“方舟”的输出频率,试图让晶体释放能量的速度更平稳些。
阿澈的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耗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吸入一丝空气。他的眼皮轻轻颤动,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在呼唤某个名字。
白幽俯下身,耳朵贴近他的嘴。
“...灯...”孩子气若游丝地说,“灯还没灭...”
她怔了一下,随即想起几天前夜里,季延修好一座废弃照明塔时,阿澈仰头望着亮起的灯光,拍着手笑得格外开心。
那时他还缺了一颗门牙,咧着嘴的模样傻乎乎的,却格外动人。
“灯没灭。”她紧紧握住阿澈的手,用力捏了捏,“还在亮着呢。”
季延听见了,没有说话,只是摘下自己的“方舟”表,贴在晶体侧面。
蓝光一闪,系统开始同步数据。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外部介质接入,尝试建立临时生命维持协议】。
他手指在表盘边缘快速滑动,输入一串指令。这是他早年研究出的应急程序,原用于抢救即将报废的能源模块,从未尝试用在人身上。
“可能会疼。”他对白幽说。
白幽点头:“只要他还醒着,就不算最坏的结果。”
季延按下确认键。
晶体骤然爆发出一阵强光,阿澈整个人弓了起来,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的手痉挛般抓向胸口,却被季延一把按住。
白幽立即用身体挡住风沙,双臂牢牢抱住他,生怕他在抽搐中撞上地上的碎石。
强光持续近十秒才渐渐消散。晶体由透明转为灰白,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显然已濒临报废。
但阿澈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些,虽仍微弱,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停止。那道断裂的基因链在“方舟”的监测图上重新连成虚线,如同勉强接通的电线,仍在冒着火花。
“暂时稳住了。”季延松了口气,手指因长时间紧握而泛白,“但这块晶体撑不了太久,最多还能坚持两个小时。”
白幽看着孩子苍白的小脸,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红痕,是刚才能量外泄时灼伤的。她拿起水壶,倒了一点水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抹在他干裂的唇上。
水刚触到皮肤,便发出轻微的“滋”声,蒸腾起一缕白气。
“他现在连水都吸收不了?”她问。
“能量失衡导致代谢紊乱。”季延收起“方舟”表,顺手将报废的晶体塞进内袋,“身体在拼命消耗自己来平衡内外压力,就像一台超载的机器。”
他抬头看向天空。沙暴非但未减,反而愈演愈烈,天色一片浑浊的黄褐。母巢方向仍传来低沉震动,但暂时没有新的藤蔓涌出。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说,“但现在动不了他。”
白幽点头:“那就等。”
她靠着一块倾斜的金属板坐下,将阿澈整个抱在怀里。斗篷早已破烂不堪,手臂裸露在外,风吹得生疼,但她没有换位置,也未曾抱怨一句。
季延坐在另一侧,手中握着焊枪和一段备用导线。他拆开“方舟”表壳,打算制作一个简易的能量分流装置。万一晶体彻底失效,也能争取几分钟缓冲时间。
风沙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砂砾不停刮擦。他脸颊上有道新伤,是爆炸时留下的,火辣辣地疼。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点点拧紧接口螺丝。
突然,阿澈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白幽立刻察觉,低头看他。孩子的眼皮抖了几下,终于睁开一条缝。瞳孔起初涣散,慢慢聚焦到她的脸上。
“姐姐...”他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声吞没。
“我在。”她轻声回应。
他又转向季延,嘴唇微动:“季延哥...灯...还亮着吗?”
季延手中的工具顿了一下,抬眼望向不远处那座熄灭的照明塔。它孤零零地立在废墟边缘,塔顶的灯早已熄灭,宛如一根指向天空的锈铁棍。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亮着呢。”
阿澈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想笑。可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胸口那块晶体突然剧烈震颤,最后一道完好的纹路“啪”地裂开。
金光自裂缝中喷射而出,直冲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