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越想心越凉,越想越觉得绝望。一来,宝玉和宝钗,从未正式定亲,贾家也从未下过聘礼,连个口头约定都算不上!拿什么去争?如今人家靖安侯府既有陛下指婚圣旨,又派人送去了聘礼,人家才是名正言顺。
二来,李珩如今是什么身份地位?圣眷正隆的靖安侯!掌管锦衣卫的实权重臣!朝堂百官趋之若鹜的对象!薛蟠那小子,自从上次惹上官司被李珩所救,又因贾家当时袖手旁观而寒了心,早就疏远了宝玉和贾琏,一门心思跟着李珩跑腿办事,如今还真就长进了不少,行事越发稳重,倒是少了许多往日的荒唐气象。
三来,东府里珍哥儿,当初就已恶了李珩;上回为了林丫头的事,李珩连老太太的面子都当场驳了,如今关系更是难以转圜!整个贾家,如今和李珩关系尚可的,反而是迎春、探春、惜春那几个丫头,因着早先在园子里对李珩还算温和,有些情分。
跟李珩争?这……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也毫无道理!
贾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彻底浇灭了他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脸色铁青,须发都因愤怒而微微抖动。
就在这时,王夫人好不容易安抚住哭闹不休的宝玉,将他交给丫鬟婆子们照看。她自己则抹着眼泪,走到贾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扯着他的袍角,哭求道:
“老爷!老爷您可得想想法子啊!您去……您去跟珩哥儿好好说说!让他……让他去跟陛下说说,主动退了跟宝丫头的婚约吧!宝丫头……宝丫头原该是咱们宝玉的呀!若我的珠儿还在……”王夫人提到早逝的长子贾珠,更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我也不至于把心都放在宝玉一个身上!可怜我半辈子,就剩宝玉这一个独苗,且平时还是个时常三灾六病,好不容易才拉扯到如今这般大,……他若娶不到宝钗,我这心……我这心可怎么安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般在荣禧堂内炸响!
贾政积压了许久的怒火、憋屈、对家族前途的绝望、以及对这愚蠢妇人一而再再而三作死的憎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反手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王夫人的脸上!之前正憋着火气想着去教训宝玉,这会子……子过母代,也说的通!
王夫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抽得向后踉跄几步,“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清晰的指印浮现,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头上的金簪也歪斜脱落,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惊恐地看着暴怒的贾政,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丈夫:
“老爷……老爷……因何……”。
“蠢妇!毒妇!你这愚不可及的蠢货!”贾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王夫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珩儿……珩儿他并非是那等攀附权贵、贪恋钱财的俗物!他待我贾家,从来都是诚心相交,一片赤诚!若非……若非你这蠢妇屡屡相迫,行那下作手段……若不是你这毒妇贪得无厌,心存歹念,珩儿何至于与我贾家离心离德,走到今日之地步?”
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被惊呆的丫鬟仆妇,厉声斥道:
“你睁开你那昏了的眼瞧瞧!瞧瞧凤丫头!瞧瞧东府里珍哥儿媳妇!再瞧瞧珠儿家的!哪一个不是因着当初对珩儿稍有照拂,甚至仅仅是平日温和相待,未曾刻薄;如今哪一个不是受着珩儿照拂?凤丫头能打理偌大营生,珍哥儿媳妇能得他几分颜面,珠儿家的能安稳度日,一个月挣下几十上百两的银子,皆因珩儿念着旧情!”
“明明是李珩,是他见不得我的宝玉好……”。王夫人也是被贾政打出了火气。
“我原指望!指望珩儿出人头地之后,能看在……看在我与他父亲往日金兰之交的情分上……能帮衬着宝玉那不长进的东西些许!给他谋个前程!可你这毒妇!偏要行那下作手段!先是纵容刁仆欲害他性命不成!后又贪占他亡母寄存于府中之财物!你那眼里心里只有宝玉一个!可宝玉呢?”
贾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宝玉整日只知在内帏厮混,与丫头们嬉闹,不思进取,胸无点墨!如今连家里的姑娘丫头们,还有哪个是真心愿意与他亲厚的?休说林丫头、宝丫头两个才情品貌拔尖儿的,便是咱们自家的探丫头、云丫头,就连最小的四丫头,还有谁瞧得上他那一无是处的纨绔样?就你这蠢妇!不知悔改!整日里只知惯着他,纵着他!还妄想着要求娶黛玉,求娶宝钗?如今这满京城的勋贵闺秀,有哪一个能瞧得上他?”
帷幔后,原本已被发怒的父亲唬得一愣的宝玉,闻听此言,竟如失了魂魄般,顿时脸色惨白,姐妹们真的如此不待见他了么?
“你若真瞧着宝钗好,当初为何不早早说合,早早下了聘礼定下?偏偏存了那起子守财奴的心思!不止不去下聘,还妄想着借机贪占了林丫头的嫁妆!想哄着你那糊涂妹妹,把薛家的家产也填给宝玉!就你这等鼠目寸光、贪婪无厌的心性,宝玉他休想能寻得半个好的姻缘!我好好一个儿子,全都被你这蠢妇放纵宠溺给毁了!你……整日吃斋念佛,那佛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贾政一口气骂完,已是气喘吁吁,脸色铁青。他看着地上捂着脸、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王夫人,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冰冷的厌恶与决绝:
“如今!朝堂之上,程尚书、韩尚书两位重臣为李珩求旨!锦衣卫两位镇抚使亲口请婚!丞相与另两位尚书在后作保!这等阵仗!这等圣眷!你让我一个五品的工部郎中如何去跟珩儿说?”
“是让他去背负那抗旨不遵的滔天大罪?!还是让我贾家去担那株连九族的灭门之祸?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那是要抄家灭门,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平日总仗着你哥哥的威势,你不如且去问问他,如今可敢得罪了珩儿?”
“抄……抄家……灭族?”王夫人傻眼了,吓傻的。难不成,如今哥哥当真也拿李珩没法子了?
“不说珩儿如今执掌诏狱,手握生杀大权!我若敢开这个口,他立刻就能以抗旨同谋之罪,将我锁拿了去关进大狱!就只说他如今重伤在身,连榻都下不得,昏迷初醒!我若再去给他添堵,惹他伤心动怒,万一有个闪失……,你让我……让我贾家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李兄?”贾政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等混账话!你休要再提半个字!若再让我听见你存此痴心妄想,惹出半点祸事来……哼!定一顿大棍先将你这蠢妇打个半死,再休书一封赶出府去!省得你这祸根迟早害了我贾家的门楣,断送了阖族老小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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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特为“休陵的来栖薰”老大加更,感谢一连几日的催更符。明日依旧会为老大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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