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字令牌骤然光华大放。
那光芒并非简单的银白,而是流淌着一种混沌未明、却又包罗万象的奇异色泽,仿佛将天地初开时的一缕原初之气熔炼其中。令牌上那个古老的“墟”字,此刻如同活了过来,笔画扭曲,化作一道道细微的时空漩涡,疯狂抽取着叶尘注入的混沌仙元,以及那冥冥中从遥远荒域混沌神国跨越而来的信仰薪火。
轰隆!
整座被修复的传送阵发出了远超之前的轰鸣。不再是垂死挣扎的咆哮,而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舒展筋骨,发出的充满力量与生机的长吟。葬魔谷内积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浓郁毒瘴,在这声长吟与冲天光柱的冲击下,竟如阳光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露出了山谷原本灰黑、布满裂痕的岩壁。
光芒核心处,叶尘的身影已然模糊。他感受到一股远比想象中更庞大的空间之力包裹而来,不再是单纯的撕扯,更像是一种包容性的牵引,要将他带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未知领域。
“这修复后的阵法,效力竟提升了三成不止……是混沌之力和信仰之火带来的异变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天旋地转!
并非肉身感受到的翻滚,而是整个神魂、感知,乃至内天地都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眼前的景象彻底破碎,化为无数条奔腾不息、色彩斑斓的光带。这些光带,是浓缩到极致的空间法则与时间碎片的显化。
寻常真仙,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可能神魂迷失,被同化为这时空乱流的一部分。玄仙在此,也需全力固守仙魂,不敢有丝毫分神。
但叶尘不同。
他的混沌仙元自主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混沌光膜,将那狂暴的时空之力隔绝在外。更关键的是,他的意识在初期的眩晕后,迅速沉入了对这片奇异时空的感悟之中。
“空间……并非虚无的承载,而是有厚度,有层次,有流向……”
他“看”到那些光带,有的笔直如剑,切割一切;有的蜿蜒如河,流淌着不同的时间速率;有的相互缠绕、碰撞,迸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湮灭出细小的黑洞,随即又被更宏观的法则抚平。
混沌原点在丹田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并非抵御,而是在贪婪地吸收、解析着外界这无比复杂且高等的时空法则信息。内天地与之共鸣,那百万里疆域的边缘,混沌雾气剧烈翻腾,空间的壁垒似乎在汲取着养分,变得更加凝实、稳固,甚至开始自发地模拟外界光带的某些运转轨迹。
“原来如此……超远距离传送,并非简单的两点一线穿梭。而是借助这些固有的、稳定的‘法则脉络’进行滑行。这‘墟’字令牌,便是钥匙,也是导航仪,指引着在这纷繁复杂的脉络中找到通往目标的那一条。”
他仿佛一个初学者,突然被扔进了一座蕴含无尽知识的宝库,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内天地的演化,因这外界的刺激,悄然加速。那刚刚诞生的原始生灵虚影,似乎都凝实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数年。
传送进入了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四周的光带流速趋于恒定,斑斓的色彩也稳定下来,化作一种深邃的、点缀着无数光点的幽蓝。如同在星海隧道中穿行。
叶尘稍稍放松心神,开始检查自身。
修为稳固,甚至因为持续输出仙元维持传送,以及对时空法则的感悟,那八品真仙的瓶颈竟隐隐有所松动。内天地扩张了少许,信仰之力依旧源源不断,只是跨越如此遥远的时空,传递过来的量有所衰减,但依旧足够支撑。
“按照星图标识和令牌感应,距离青木仙域应该不远了。”
他心中估算着,对即将抵达的新世界,以及对苏婉清的思念,如同温火,缓缓灼烧着内心。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分的这一刹那——
嗡!
整个传送通道猛地一震!
并非来自通道内部,而是源自外部!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撞击在了叶尘所在的这条稳定的“法则脉络”之上!
“时空乱流!”
叶尘瞳孔骤缩。这是超远距离传送中最危险的情况之一,堪比修真者渡劫时遇到的心魔入侵,一旦被卷入,轻则传送偏离,流落未知之地,重则直接被混乱的时空之力撕成碎片,或者放逐到永恒的虚无之中。
轰!!!
剧烈的震荡传来,幽蓝的星海隧道光芒明灭不定,周围稳定的光带开始扭曲、崩断!那枚作为核心的“墟”字令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的光华急速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通道壁障之外,不再是深邃的星空背景,而是变成了狂暴的、五颜六色的能量风暴,无数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在风暴中席卷飞舞。时间在这里也变得混乱,叶尘甚至看到一块巨大的星辰残骸,在他眼前飞速地经历着诞生、辉煌、衰败、湮灭的完整过程,而这过程,在现实中可能需要亿万年!
“定!”
叶尘低喝一声,再无保留。混沌仙元如同海啸般涌入“墟”字令牌,同时,他全力催动内天地,百里混沌世界的虚影在他身后显化,虽然模糊,但那开天辟地、镇压万道的意境弥漫开来,强行稳固着周身三丈范围内的空间。
咔嚓!
即便如此,一条巨大的裂缝还是出现在通道壁障上,混乱的风暴气息渗透进来,带着湮灭一切的特性。
“混沌领域,开!”
嗡!
以叶尘为中心,灰蒙蒙的混沌气流扩散开来,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向内收缩,紧紧包裹住他自身和那枚令牌,形成一个致密的混沌球体。球体表面,万法流转,地水火风隐隐浮现,不断将渗透进来的混乱能量同化、吞噬,转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补充自身消耗。
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但这扁舟,却是以不朽的混沌铸就!
时空乱流更加狂暴了,似乎被这敢于抵抗的存在激怒。更多的裂缝出现,巨大的空间碎片如同山岳般砸落,却被混沌领域磨灭;混乱的时间之力试图将他拉入不同的时间片段,却被混沌原点定住己身,万法不侵。
“这乱流的强度……不对劲!”叶尘眉头紧锁。归墟金仙的星图中有关于时空乱流的记载,但眼前这股乱流的规模和破坏力,远超记载中的普通乱流,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令他熟悉的寂灭气息?
难道……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前方的通道彻底崩碎了!
不是裂缝,而是彻底的瓦解!维系传送的“法则脉络”被狂暴的乱流强行扯断!
“不好!”
叶尘只觉周身一轻,那稳定的牵引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毫无规律的恐怖撕扯和挤压之力。眼前的景象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风暴,色彩扭曲到无法形容,感知被压缩到极限。
他只能将混沌领域收缩到极致,死死护住自身和令牌,如同流星坠入无边狂洋,被混乱的时空裹挟着,冲向未知的远方。
内天地在剧烈震颤,信仰之力的传输也变得断断续续。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若非他肉身与内天地足够强横,早已化为齑粉。
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危险中,叶尘的心神反而沉静下来。他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将意识完全沉入混沌原点,与内天地合一。
“混沌……本就是无序中的有序,是毁灭亦是新生。这时空乱流,何尝不是一种混沌?”
他放弃了抵抗,转而尝试去理解,去融入。
混沌原点的旋转带上了一丝与外界乱流相似的韵律,内天地的演化,也模拟起外界那狂暴的时空变迁。渐渐地,那足以碾碎玄仙的恐怖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他不再是风暴中顽抗的石头,而是化作了风暴本身的一部分,随着乱流飘荡。
不知在混乱中沉浮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稳定的光点。
那光点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与周围毁灭性的乱流格格不入。
“是一个世界的壁垒!”
叶尘精神一振。那光点在他感知中急速放大,赫然是一个庞大世界的边缘。只是这个世界散发出的气息,并非星图中所描述的青木仙域那种生机盎然、草木繁盛之感,反而带着一种苍凉、古老、以及……蛮荒的味道。
是哪里?
念头刚起,他所在的这片乱流,便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裹挟着他,狠狠地撞向了那个世界的壁垒!
轰——!!!
前所未有的巨响在神魂中炸开。
叶尘只觉得仿佛撞在了一堵不朽神铁铸就的墙壁上,周身骨骼都发出了呻吟。混沌领域剧烈波动,内天地震荡不休。那世界的壁垒极其坚固,但在时空乱流这天地伟力的冲击下,依旧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嗖!
叶尘连同那残余的乱流,被一起从那裂缝中“挤”了进去。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是坠向坚实的大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混沌领域收敛入体,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
下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苍茫大地。山峦起伏,古木参天,但那些树木的形状都显得格外狰狞、古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妖气以及一种原始的荒芜气息。远处,传来阵阵不知名妖兽的咆哮,声震四野。天空是昏黄色的,仿佛蒙着一层永恒的沙尘。
这里仙灵之气虽然也算浓郁,但极其狂暴,驳杂不堪,远不如描述中青木仙域的精纯温和。而且,天地法则似乎也更为原始、粗糙,空间壁垒却异常坚固。
“这里……绝非青木仙域。”
叶尘悬浮在半空,感受着这片天地迥异的气息,眉头深深皱起。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覆盖方圆数万里。
他“看”到了一些穿着简陋兽皮、手持粗糙骨矛石斧的人形生物,正在与体型庞大的凶兽搏杀。他们的修炼体系似乎也与正统仙道不同,更侧重于气血和肉身的锤炼,境界划分也颇为模糊。
“一个未被主流仙域记载,或者说,已经被遗忘的……荒域世界?”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墟”字令牌。令牌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显然,在刚才的时空乱流和撞击世界壁垒中,它受损不轻。与青木仙域坐标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
传送彻底失败,流落未知之地。
叶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并无多少沮丧,反而掠过一丝精光。
“也罢,既然来了,便看看这方土地有何玄机。婉清有百花仙宫庇护,安全应是无虞。当务之急,是修复令牌,确定方位,同时……了解这个世界。”
他身形缓缓降落,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一片巨大的、形如巨伞的诡异森林阴影之中。
首要任务,接触此地的土着,获取信息。
目标,从未改变。
青木仙域,一定要去。
苏婉清,一定要找到。
但这途中的风景与坎坷,亦是他道途的一部分。
混沌之道,包罗万象,这意外的流落,或许……亦是机缘。
他的身影消失在莽荒古林之中,唯有那残破的令牌,在他掌心,汲取着这片天地狂暴的灵气,微不可察地,自我修复着第一道裂纹。
第62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