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峰,大殿静室。
苏婉清盘坐于寒玉床上,双目微阖,心神彻底沉入体内。距离霜陨城那场惊心动魄的突围已过去半月,在外界源源不断的灵药和凌清雪不惜耗费本源的帮助下,她肉身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但心神的损耗与那强行催动混沌之力带来的某种“道伤”,却非寻常丹药所能弥补。
她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无垠的灰色海洋之上。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最原始、最本初的混沌气息在缓缓流淌。这便是她心神与那枚戒指——混沌之心——初步连接后,所感知到的内在景象。
冰冷、死寂、空无……这是她最初的感觉,仿佛一切物质的终点,万物的归墟。但当她摒弃恐惧,尝试着将自身微弱的神念融入其中时,感受便开始不同。
那并非纯粹的冰冷,而是一种包容一切的“无”;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无穷可能性的“静”;并非空无,而是演化万物前的“一”。
她“看”到,在这片灰色的混沌中,偶尔会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灵光闪烁,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当她将神念靠近那些灵光时,便能感受到一些破碎的画面与信息碎片——有时是开天辟地、清气上升浊气下沉的宏大景象;有时是星辰生灭、位面轮回的古老韵律;有时,则是一道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背影,立于混沌中央,仿佛撑开了整片天地……那是叶尘的背影。
每一次捕捉到这些灵光,她的心神便会受到一次洗涤与冲击,对“混沌”二字的理解,也加深一分。她开始明白,墟老者所说的“明心见性”是何意。混沌并非单纯的毁灭,它更像是一切的源头与归宿,是创造与湮灭的一体两面。欲要掌控它,首先要让自己的心境,能够容纳这份看似矛盾却和谐统一的“道”。
她的道心,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与感悟中,变得愈发剔透、坚韧。识海中那缕属于叶尘的混沌剑意烙印,也在这混沌气息的温养下,逐渐变得清晰、活跃,甚至开始主动吸纳周围的混沌之气,缓缓壮大。
这一日,她如往常般将心神沉入混沌之海。忽然,她福至心灵,不再去追逐那些闪烁的灵光,而是尝试着,引导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沌之气,按照九天太清宫基础心法的路线,在自身经脉中运行。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尝试!混沌之气乃万气之源,品质远超仙灵之气,其霸道之处,足以瞬间撑爆寻常修士的经脉。
然而,当那丝灰蒙蒙的气流进入经脉的刹那,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那混沌之气虽然沉重浩瀚,却出乎意料地“温顺”,它并未狂暴地冲击,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经脉壁障仿佛被某种力量滋养、拓宽,变得更加坚韧,甚至连其中一些以往修炼留下的细微暗伤,都被悄然修复。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丝混沌之气在运行过程中,竟能自发地吸收外界仙灵之气,并将其同化为更精纯、更本源的混沌灵力,汇入她丹田那几乎干涸的灵河之中。原本因伤势和透支而萎靡的修为,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增长!
灵河境中期……灵河境后期……直至灵河境巅峰,才缓缓停滞下来!
短短半月,跨越一个小境界!这速度,传出去足以骇人听闻!
苏婉清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丝混沌之色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内敛、深邃。她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缕发丝般纤细的灰色气流在指尖萦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她成功引动了混沌之气,并初步将其纳为己用!虽然这缕气流极其微弱,远不及在霜陨城时戒指自发护主所展现的威能万一,但这意味着,她不再是完全被动地依赖戒指,而是真正开始踏上了掌控这股力量的起点!
“感觉如何?”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凌清雪不知何时已来到静室,正静静地看着她。
苏婉清起身,恭敬行礼:“师叔祖。弟子已能初步引导一丝混沌之气运转周天,修为亦有所精进。”
凌清雪冰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很好。看来混沌之心确实认可了你。但切记,戒骄戒躁,力量增长过快,未必是好事,需时刻打磨心境,夯实根基。”
“弟子明白。”
凌清雪目光落在她指尖那缕灰色气流上,感受着其中那仿佛能同化万物的特性,沉吟片刻,道:“你既已能引动混沌之力,寻常法术神通于你,恐怕已不适用。从今日起,你可随我修习《太清冰心诀》总纲,此诀重意不重形,旨在淬炼心神,明澈道心,或能助你更好地驾驭混沌。至于攻伐之术……或许,叶尘留给你的那缕剑意,才是关键。”
苏婉清心中一动,识海中那缕已然壮大了不少的混沌剑意烙印轻轻震颤,似乎有所回应。
“多谢师叔祖!”
……
就在苏婉清于混沌峰初步领悟混沌之妙时,太清宫乃至整个灵界的局势,却愈发暗流汹涌。
太清宫,主殿。
玄玉真人、玄诚子(化身已与回归的本体合一)、凌清雪以及几位核心长老齐聚,气氛凝重。
“据各地暗线回报,无极魔宗、天剑宗、万兽山等势力,明面上虽无动作,但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断。我们多处偏远产业受到不明势力骚扰,外出历练的弟子遭遇‘意外’的频率明显增加。”刑堂长老面色阴沉地汇报。
“他们是在试探,也是在消耗我们的精力。”玄诚子沉声道,“宗门经此一役,高端战力折损大半,虽有玄玉师兄回归,墨渊道友及守墓人一族的支持,但整体实力已大不如前。如今全靠护宗大阵和往日的余威震慑。”
“关键是婉清那孩子。”玄玉真人叹了口气,“她如今就是风暴之眼,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她。混沌峰附近,近日已发现多起不明身份的窥探,虽被大阵阻隔,但绝非长久之计。”
凌清雪冷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混沌峰有我坐镇,除非他们敢发动全面战争,否则休想越雷池一步。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婉清自身的实力,她若能早日拥有自保之力,我等压力方能减轻。”
“清雪所言甚是。”玄玉真人点头,“宗门资源,优先向混沌峰倾斜。同时,加强与其他交好势力的联系,尤其是天机阁和守墓人一族,务必稳住他们。”
……
混沌峰,山脚。
王胖子挥舞着门板般的巨斧,汗如雨下,正在修炼《星辰不灭体》。经过北域魔渊的生死历练和这半月来的苦修,他的肉身强度更上一层楼,周身隐隐有星辰虚影闪烁,气息浑厚,已然达到了灵河境巅峰,距离灵海境只有一步之遥。
小狸则蹲在一块青石上,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无意识地晃动着,湛蓝色的狐瞳望着峰顶大殿,带着一丝担忧。她能感觉到,苏婉清的气息正在一天天变强,但也引来了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胖子,你说婉清姐不会有事吧?”小狸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
王胖子停下修炼,抹了把汗,瓮声道:“放心吧,有凌师叔祖在,还有咱们守着,谁想动苏师姐,先问问俺手里的斧子同不同意!”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最近这附近的老鼠确实多了不少,得想个办法清理一下。”
……
夜,深了。
混沌峰被浓郁的天地灵气和加固的阵法光晕笼罩,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太清宫群山中格外显眼。
峰外,遥远的黑暗山林中,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汇聚。
“确定了吗?那苏婉清就在峰顶大殿静修?”一个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异常沙哑。
“确定。凌清雪也在峰上,气息如常。守墓人那个老家伙,似乎在峰腰一处偏殿,气息晦涩。”另一人回道,声音飘忽不定。
“机会难得。凌清雪和守墓人老鬼都不是易与之辈,强攻不可能。但宗主有令,必须确认混沌之心的状态,并尽可能获取苏婉清的血肉或魂丝样本!”沙哑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影梭’已经准备好,可以短暂穿透外围阵法光膜,虽然无法深入核心区,但足以靠近山脚。‘幽魂香’也备好了,足以让灵海境以下的修士陷入深层幻境,无声无息。”
“行动!记住,一击即退,无论成败,不可恋战!”
几道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悄无声息地沉入阴影,向着混沌峰方向潜行而去。他们行动间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显然是精通隐匿暗杀之道的顶尖高手。
……
混沌峰,山脚一处偏僻的林地。
王胖子刚刚结束晚课,正准备返回住处。忽然,他脚步一顿,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警觉。他修炼《星辰不灭体》,对气血和恶意的感知远超同阶修士。就在刚才,他感觉到几缕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杀意的气息,如同毒蛇般悄然靠近。
“什么人?鬼鬼祟祟!”王胖子低吼一声,巨斧已然在手,星辰之力灌注,斧刃泛起朦胧星光。
黑暗中,无人回应。只有几道几乎看不见的扭曲阴影,以惊人的速度从不同方向向他袭来!劲风凌厉,直指要害!
“找死!”王胖子怒吼,不闪不避,巨斧横扫千军!狂暴的力量带起罡风,将周围树木拦腰斩断!
叮叮叮!
金铁交鸣之声爆响!那几道阴影竟然硬接下了王胖子的斧击,虽然被震退,但身形只是晃了晃,并未溃散。他们手中持着一种奇特的黑色短刺,散发着腐蚀灵力的幽光。
“点子扎手!结阵!”沙哑声音响起。
几名刺客瞬间变换方位,身影如同鬼魅般交织,形成一个诡异的战阵,黑色短刺同时刺出,数道凝练的幽光如同毒蛇出洞,封锁了王胖子所有退路!
王胖子顿时感到压力大增,这些刺客单体实力或许不如他,但联手结阵之下,攻击刁钻狠毒,配合默契,更带着一种扰乱心神的力量,让他气血翻腾,星辰不灭体的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
眼看就要被幽光击中——
“嗷呜——!”
一声充满魅惑与威严的狐啸骤然响起!
蹲在青石上的小狸,不知何时已现出部分本体,身躯变大,九条狐尾如同孔雀开屏般展开,眼中湛蓝色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灵魂冲击波,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
那几名结阵的刺客身形齐齐一僵,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他们显然没料到,除了王胖子,附近还有一只擅长灵魂攻击的九尾天狐!
“好机会!”王胖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体内星辰之力轰然爆发,巨斧之上星光璀璨如实质!
“星辰裂地斩!”
轰!!!
巨斧携开山裂石之威,狠狠劈在地面!狂暴的星辰力量如同冲击波般向四周席卷,大地龟裂,树木崩碎!
那几名刺客首当其冲,战阵瞬间被破,纷纷吐血倒飞,其中两人更是直接被狂暴的星辰力量撕成了碎片!
“撤!”沙哑声音带着惊怒。
剩余的三名刺客毫不犹豫,身形再次融入阴影,试图远遁。
“想走?留下吧!”
清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一道冰蓝剑光如同天外飞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名刺客身后,剑气掠过,那名刺客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一座冰雕,随即碎裂成漫天冰粉。
凌清雪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场中,手持太清剑,衣袂飘飘,面寒如霜。
另外两名刺客亡魂大冒,拼命催动遁术。
嗡!
就在这时,一股古老、苍茫、仿佛能定住时空的力量笼罩而下。守墓人墟老者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他并未出手,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两名刺客。
那两名刺客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遁速骤降,身形从阴影中被强行逼出,脸上充满了绝望。
“搜魂。”凌清雪语气冰冷。
墟老者微微点头,干枯的手指隔空一点,两名刺客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眼神瞬间变得空洞……
片刻之后,墟老者收回手指,眉头微皱:“影魔殿的死士,识海中有禁制,只得到零碎信息。他们目标是苏丫头,目的是取样。背后……有无极魔宗和天剑宗的影子,似乎还有一个更隐秘的组织在推动。”
凌清雪眼中杀意凛然:“果然是他们。看来,之前的警告还不够。”
她看向峰顶大殿方向,那里依旧平静。方才山脚下的战斗虽然短暂激烈,但都被她和墟老者及时控制,并未惊动正在深度修炼中的苏婉清。
“清理干净。”凌清雪对闻讯赶来的执法弟子吩咐道,随即对墟老者道:“墟老,看来我们需要重新布置一下混沌峰的防御了。”
墟老者颔首:“混沌初鸣,暗夜潜行。这只是开始。风暴,快要来了。”
夜色更深,混沌峰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一股更加肃杀凝重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第46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