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吸入镜中的刹那,并非陷入黑暗,而是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流转不定的混沌色彩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无数破碎的、闪烁的、代表着不同“可能”与“选择”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叶尘的“眼前”飞速流转。
他看到自己若未曾得到古戒,在叶家庸碌一生,最终老死床榻……
他看到自己若在宗门小比中落败,心灰意冷,泯然众人……
他看到自己若在黑水渊中退缩,与机缘失之交臂……
他看到自己若在镇狱塔前几关失败,身死道消……
他甚至看到,若自己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轻松、更加“明智”的道路,或许此刻已是某个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受人敬仰,前程似锦……
每一个“可能”,都无比真实,牵动着他的情绪,拷问着他的本心。
“汝之道,为何?”
“汝所求,为何?”
“若重来,可会悔?”
宏大而缥缈的叩问,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意识的最深处,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那些流转的画面开始聚焦,凝聚成几个清晰无比的场景,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剖开他内心最深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隐秘角落。
场景一:力量的诱惑。
他高踞于九天之上,脚下是匍匐的众生,挥手间星辰崩灭,言出法随。无尽的权力与力量唾手可得,可肆意主宰他人命运,再无昔日屈辱。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拥有力量,便可拥有一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修仙的真谛!”
场景二:执念的沉沦。
他回到了青云城,以无上法力让所有曾经嘲讽、欺辱过他的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柳青青满脸悔恨与恐惧,祈求他的原谅。家族视他为荣耀,予取予求。复仇的快感如同毒药,浸染着他的心神。“看啊,昔日你受尽的屈辱,今日可以百倍奉还!这才是你修行的动力!”
场景三:安逸的温床。
他与父母团聚,在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之地,过着平静安乐的生活。没有厮杀,没有危险,只有亲情的温暖与岁月的静好。一个温柔的声音劝慰着:“长生孤寂,大道无情。何必苦苦挣扎?放下吧,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才是真实。”
场景四:未知的恐惧。
画面变成了那场上古之战的延续,无尽的“邪祟”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比他强大千万倍的存在如同草芥般倒下,星空在破碎,大道在哀鸣。一个冰冷的声音揭示着残酷的未来:“你所追寻的真相,是绝望!你所面对的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回头吧,蝼蚁何必窥天?”
四种截然不同的“未来”与“选择”,代表着权力、执念、安逸、恐惧,如同四座大山,压向叶尘的道心!
这是比任何神通攻击都更加凶险的考验!一旦心神失守,被任何一种“可能”所诱惑或击垮,他的道心将立刻崩溃,意识将永远沉沦在这片混沌之镜中,成为镜灵的一部分!
叶尘的“意识”在这些场景中沉浮,感受着那滔天的权力、复仇的快意、安宁的诱惑以及对未知的深深恐惧……
他的道心在剧烈震荡,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然而,就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识海深处,那历经磨难、百死不悔的向道之心,那在光阴逆流中窥见上古悲壮后产生的使命感,那在万法归源中明悟的混沌本质,如同黑暗中永不熄灭的灯塔,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看”着那权力的宝座,眼中一片平静:“力量,乃护道之器,非吾之道。凌驾众生,非吾所愿。”
他“看”着那复仇的场景,轻轻摇头:“过往已逝,皆为云烟。执着于恨,反被恨缚。吾之道,在前方,不在身后。”
他“看”着那安逸的桃源,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却依旧坚定:“亲情可贵,然吾辈修士,当有兼济天下之心。若独善其身,何以面对那星空泣血?”
他“看”着那恐怖的未来,非但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烈的火焰:“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纵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必死之局,吾亦要踏出一条路来!混沌之道,当包容一切,演化一切,亦当……守护一切!”
他的意识在混沌色彩中发出最坚定的道音,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
“吾之道,乃混沌!非为权,非为恨,非为安,非为惧!”
“乃明心见性,得证真我!”
“乃溯本求源,护我所珍!”
“乃以吾之混沌,纳万法,演乾坤,镇邪祟,补苍天!”
“此心此道,百死无悔!纵使魂飞魄散,真灵不灭!”
轰——!!!
整个混沌之镜剧烈震动!那四种诱惑与恐惧的场景,如同泡影般轰然破碎!所有的流光溢彩向内坍缩,最终尽数涌入叶尘的意识之中,被他那坚定无比的混沌道心所包容、所消化、所超越!
问道本心关,破!
当叶尘的意识回归肉身,重新站在第八层的混沌镜前时,那镜面已然变得清澈无比,倒映出他更加深邃、更加通透的眼眸。
一团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真我”本源气息的“道源灵光”,以及一枚记载着如何将自身道心意志融入金丹、凝聚无上道果的秘法玉简,悬浮在他面前。
道源灵光!道果凝丹秘法!
叶尘知道,这是为他冲击金丹境准备的最关键之物!以此灵光与秘法凝聚的金丹,将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核心,而是他“道”的结晶!
他郑重收起,目光投向了那最后一道,通往第九层的阶梯。
镇狱塔之巅,最后的秘密,就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一步踏出,登上了第九层!
第九层。
没有想象中的宏伟殿堂,没有镇压万古的恐怖存在。
只有一片……宁静的星空。
穹顶之上,是缓缓流转的、真实无比的浩瀚星海,星辰明灭,带着一种永恒的韵律。星空之下,是一座简单的石台,石台上,盘膝坐着一道……极其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青色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叶尘,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浩瀚、沧桑、却又带着一丝疲惫与欣慰的气息。
“你来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并非之前冰冷的规则之音,而是带着真正的情感。那青色人影缓缓转过身。
叶尘看到了一张平凡,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故事的面容。他的眼神如同脚下的星空,深邃、包容,又带着一丝看透万古的寂寥。
“晚辈叶尘,拜见前辈。”叶尘躬身行礼。他感觉到,眼前这道残影,恐怕就是这镇狱塔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是留下此地传承的那位上古大能!
“不必多礼。”青影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叶尘身上,充满了欣赏,“能以筑基之境,连破八关,更明悟混沌本源,坚定道心,汝之道途,无可限量。”
“前辈过誉。”叶尘不卑不亢。
“吾名‘青玄’,乃上古‘补天一脉’最后传人。”青影,或者说青玄,缓缓道出身份,语气带着追忆与沉重,“此地,并非牢狱,而是一处‘阵眼’,一座以星辰为基,以大地为根,用以封印、净化那‘天裂’渗出污秽之气的……净化之阵。镇狱塔,便是此阵核心。”
叶尘心中巨震!补天一脉!净化之阵!果然与那“天漏”有关!
“无尽岁月前,那场大战,虽暂时封住了‘天裂’,但其渗出的污秽之气,依旧在侵蚀这片天地。吾辈建立此阵,汲取消磨,延缓其进程。然,阵法运转至今,已近极限。塔灵示警,污秽积累将生异变,故设下九关试炼,寻觅传人,承吾之道,继吾之志。”
青玄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看向叶尘:“汝身负混沌之道,乃万古未见之变数,或能真正解决‘天裂’之患。今日,吾便将这‘周天星辰净化大阵’的最终控制权柄,以及吾‘补天一脉’的核心传承《补天诀》,尽数传授予你!”
说罢,他抬手一点,一道璀璨无比的青色流光,蕴含着浩瀚的阵法信息与《补天诀》的完整传承,瞬间没入叶尘眉心!
与此同时,整座镇狱塔微微震动,叶尘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塔,与塔下的净化大阵,建立起了一种紧密无比的联系!那枚“镇狱令”光芒大放,权限提升至最高!
“得此传承,便担此重任。守护此方天地,净化污秽,乃汝之使命。”青玄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他望着叶尘,眼中充满期待,“阵法核心能量即将耗尽,吾这缕残念亦将消散。未来之路,靠你自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最终化作点点青色光雨,彻底消散在第九层的星空之下。
叶尘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那庞大无比的阵法传承与《补天诀》信息,心情沉重而激昂。
他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也看清了未来的方向。
他盘膝坐在青玄之前所在的石台上,取出了所有的积累:凝金丹、混沌源核碎片、道源灵光、星源之粹、虚空之息、战魂之源、戊土本源、光阴之萃……
是时候了!
他运转《九转混沌诀》,引动混沌道基,开始冲击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金丹大道!
但他要凝聚的,绝非寻常金丹!
他以混沌道基为鼎炉,以诸多天地奇珍为燃料,以自身坚定不移的混沌道心为引,以《补天诀》与《道果凝丹秘法》为蓝图!
他要凝聚的,是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的——混沌金丹!
塔内无日月。
不知过去了多久,叶尘丹田之内,那浩瀚的星辰混沌道基开始向内坍缩,所有的灵力、所有的感悟、所有的本源之力,都在向着一个奇点疯狂汇聚!
三个混沌窍穴如同三个宇宙奇点,喷吐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
道源灵光融入其中,点亮真我!
诸多奇珍的能量被混沌之气碾碎、融合!
《补天诀》的奥义化作一道道青色道纹,缠绕其上!
他对星辰、大地、时光、空间、吞噬等诸多法则的领悟,尽数化为养分!
一个微小的、灰蒙蒙的、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混沌初开意境的……丹丸雏形,开始缓缓凝聚!
然而,就在金丹即将彻底成型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座镇狱塔,不,是整个云梦秘境,都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充满了疯狂、混乱、堕落与毁灭气息的恐怖意志,猛地从秘境深处,从那被净化大阵镇压了无数岁月的污秽核心中,苏醒了!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穿透了镇狱塔的阻隔,直接轰击在叶尘的心神之上!
与此同时,第九层的星空穹顶,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完全由粘稠、污秽、扭曲的黑暗物质构成的巨大眼球,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冰冷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瞬间锁定了正在凝聚金丹的叶尘!
净化大阵的极限到了!积累万古的污秽之力,发生了最可怕的反扑!它要阻止这足以威胁到它的混沌金丹诞生!
外有心魔劫(污秽意志冲击),内有金丹劫(能量失控风险)!
叶尘,迎来了修行路上,最大的一次生死危机!
(第8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