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乱流的余波仍在骨髓中隐隐作痛。林默靠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残骸后,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前那道被影舞者能量刃擦过的灼伤。追击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将他逼向更危险的区域——导航仪上闪烁的红色警告标识,标示着前方是一片被组织标记为“永久隔离区”的星域。传说那里是规则的坟场,是早期实验失控后留下的、连组织都无力完全掌控的疮疤。
没有选择。他调整了呼吸,将所剩无几的能量注入推进器,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弥漫着不祥扭曲光晕的空域。
穿过一层令人头晕目眩的维度薄膜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一座巨大无比的空间站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它的一半结构似乎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撕裂、抛散,形成一片蔓延的金属碎片带。而剩余的主体部分,也布满了巨大的破洞和熔毁的痕迹,外壳上覆盖着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紫色能量苔藓。这就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组织早期雄心勃勃的思维宫殿研究基地,如今已成为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墓碑。
林默驾驶着几乎要散架的小型穿梭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飘荡的、蕴含着危险规则残留的碎片,从一个巨大的裂口滑入了空间站内部。
死寂。比虚空更深的死寂。
内部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灾难发生的那一刻。应急灯零星地闪烁着惨绿的光芒,照亮了扭曲的走廊和崩塌的甲板。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烧焦的电路板以及一种更诡异的、类似于腐朽信息的酸味。墙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痕迹——不是爆炸或冲击造成的,而更像是用指甲或尖锐物体疯狂刻划出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数学符号和逻辑回路,有些地方甚至混杂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一个类似主控大厅的广阔空间里,景象更为骇人。操作台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坐姿,但他们的身体如同石膏像般僵硬、灰败,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或是一种空洞的痴迷。有的双手还停留在控制面板上,指尖却已与按键熔合在一起。更远处,可以看到明显的搏斗痕迹,甚至有人被某种力量直接嵌入了合金墙壁之中。
这里没有外敌入侵的迹象,所有的破坏和死亡,都源于内部,源于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我毁灭的疯狂。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忍着不适,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副控台前停下。幸运的是,这里的备用能源似乎还未完全耗尽。他熟练地撬开面板,接入数据端口,试图从这片信息的废墟中挖掘出有用的东西。
数据恢复的过程如同在挖掘一座集体坟墓。官方的日志文件大多被精心修饰过,将这场显而易见的灾难描述为“通往真理之路的必要代价”和“奠基性突破前的阵痛”,言辞间充满了自欺欺人的狂热。
但林默没有放弃,他深入底层缓存和标记为“永久删除”的区域,利用其思维宫殿的解析能力,艰难地还原着被掩盖的真相。
碎片化的私人日志、实验室监控的残留片段、以及未送出的警报信息,逐渐拼凑出恐怖的图景:
【初级研究员李的日志片段】:“…第三天,王博士开始对着空墙说话,他说他看到了‘世界的源代码’…第五天,他试图用激光笔‘修改’它…第七天,隔离舱失效…我们听到了他的尖叫,他在和自己辩论…不,是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安全主管的紧急通讯残骸】:“…失控了!思维连接实验产生连锁反应!它不是知识…是瘟疫!认知层面的瘟疫!他们在互相吞噬彼此的意识!重复,这不是暴动,是…(被巨大的噪音覆盖)…”
【一段极度混乱的监控录像】:画面中,研究员们如同梦游般行走,时而癫狂大笑,时而抱头惨叫,有人用头撞击着坚硬的墙壁,有人在虚拟键盘上输入无穷无尽的乱码,更有人对身边的同伴发起了致命的攻击…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片看似正常、甚至安静得过分的实验室环境中。
真相如同冰水,浇透了林默的全身。所谓的“思维宫殿”研究,根本不是什么崇高的探索,而是一场玩火自焚的疯狂盛宴。组织并非不知情,他们是在刻意掩盖一场由他们自己亲手引发的、足以腐蚀理智的灾难。那些追捕他的“缄默行者”和“影舞者”,与其说是战士,不如说是一群防止真相泄露的“清道夫”。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黑暗真相所震撼时,他在一堆熔毁的服务器残骸深处,找到了一份特殊的加密文件。破解后,里面是基地前负责人,一位名叫艾琳娜·沃斯的博士,留下的最终遗言。那并非正式的汇报,而更像是一封绝望的控诉书:
“…他们称之为‘圣杯’,但那不是希望之杯,是盛满疯狂的容器!我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盒子,释放了无法理解的东西…唯一能制约这疯狂的,或许只有‘它’本身,那个最初的‘样本’,那个他们现在囚禁在‘静滞核心’的‘本源’…坐标…(附上一串极其复杂、基于引力波异常点的动态坐标)…找到它,或许才能理解,或许才能…终结…”
“静滞核心”…“本源”…
林默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坐标。这不仅是一个地点,更是一个答案,一个可能理解这一切疯狂根源的钥匙,也可能是唯一能对抗整个组织的支点。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死寂的空间站内响起!不是来自废墟本身,而是他安装在入口处的简易探测器被触发了!
监控画面传来——数艘涂装着组织标志的、体型更大的“净化者”级战舰,正如同幽灵般从虚空中浮现,封锁了空间站的各个出口。更小的、如同猎犬般的“清道夫”单位,已经开始登陆,它们携带的强效净化光束足以将整个废墟连同里面的任何东西一起蒸发。
他们来了,不是为了抓捕,而是为了彻底抹除这里的一切,包括他。
最后的退路已被切断。停留片刻,就是灰飞烟灭。
林默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凝固着疯狂与死亡的废墟,然后毅然转身,冲向他来时注意到的一条被部分掩埋、似乎通往空间站重力井调控中心的紧急通道。艾琳娜博士留下的坐标,指向一条利用自然重力异常形成的、极不稳定的隐秘通道。那是唯一可能绕过外部封锁,直接通往组织核心区域的路径。
他在扭曲的管道和崩塌的通道中狂奔,身后传来“清道夫”单位摧毁一切的轰鸣声和能量光束的爆响。
找到那个隐蔽的调控节点,启动 override 程序,输入那个复杂的坐标…
一个微型的、极不稳定的引力漩涡在他面前打开,散发出危险的能量波动。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那片扭曲的光影之中。
下一刻,巨大的能量冲击从他身后袭来,整个“普罗米修斯之火”残骸在净化光束中化为了宇宙尘埃。
但他的旅程,已经转向了更深、更黑暗的深渊——直指组织的核心,直指那一切的起源,“静滞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