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静止,而是沸腾的。林默的意识在规则的乱流中翻滚,如同被投入漩涡的碎片。方向失去了意义,上下左右被绞成混沌的一团。视觉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的、毫无逻辑的色彩闪光,像是打翻的调色盘被疯狂搅拌。声音则变成尖锐的嘶鸣、低沉的轰鸣和完全无法理解的杂音混合成的浪潮,不断冲击着他残存的理智。
更可怕的是存在感的模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时而被拉长成无限细的丝线,时而又被压缩成一个奇点。伤口的剧痛在这种层面的撕扯下变得变幻莫测,时而集中在一点爆发出极致的痛苦,时而又弥散开来,成为一种无处不在的钝痛。这不是物理空间的移动,这是“存在”本身在无序的规则中被强行拆解、重组。
不能迷失……
一股强大的本能从意识深处涌起,对抗着这彻底的混沌。他不再试图去“理解”周围的一切,那只会加速精神的崩溃。取而代之的,一股冷静到极致的意念开始强行运作,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搭建一个脆弱的脚手架。它不去管风雨的来向,只专注于维系一个最基本的框架——“我”是谁,“我”在此处的坐标(哪怕坐标本身也在疯狂变动),以及“我”需要保持意识的连贯。这个逻辑框架不断被乱流冲垮,又在瞬间被重新建立,消耗着巨大的精神力,但这勉强维持了他思考的能力。
与此同时,另一部分意识却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扑向周围无序的信息洪流。它不寻求建立秩序,而是贪婪地分解着每一个掠过的规则碎片,试图找出其中任何一点点的模式或“异常”,哪怕得出的结论是“此处的规则特性为每秒随机变换三次”。这种分析本身,这种持续不断的“解构”行为,成了另一个锚点,让他不至于完全被混沌同化。
而在这两种激烈对抗的意念之下,还有一种更微妙的状态存在着。它不抵抗,也不分析,只是如同浮萍,随着乱流的涌动而自然起伏。在这种诡异的“放空”中,一些无法用逻辑捕捉的直觉,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偶尔一闪而过。
就在他感觉意识的脚手架即将彻底崩坏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触动了那随波逐流的感知。
它不是乱流的一部分。它很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的“质感”。冰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偏执,如同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灵魂表层,转瞬即逝,却留下了清晰的痕迹。这感觉与他记忆中某个身影紧密相连——苏婉。
这微小的触动,让那强行维持的逻辑框架猛地找到了焦点。像在浩瀚星空中锁定了一颗特定的、黯淡的星辰,林默将全部残余的精神力集中起来,不再试图对抗整个乱流,而是死死“咬住”那一丝熟悉的信号。他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反正在此地身体的概念也已模糊),任由乱流裹挟,但意识的全部核心都牵引在那丝感觉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周围的混乱喧嚣骤然减弱。他像是从狂暴的海面被冲进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漩涡眼。
感知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脚下是如同破碎镜面般、映照出无数残缺影像的“地面”,头顶是缓缓流动的、由各种扭曲符号和色彩构成的“天空”。这里规则依然紊乱,但至少有了基本的方向感和稳定的结构。这是一个规则乱流中的“夹缝”。
他艰难地稳住身形,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几乎虚脱。但目光立刻被不远处的事物吸引。
在一片不断变幻色彩的“地面”上,有一小片区域呈现出不自然的稳定。那里的“镜面”没有映照出破碎的影像,而是凝固着几道清晰的、仿佛用锐器刻划出的痕迹。痕迹周围,残留着一种独特的能量纹路,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强行将混乱“规制”下来的力量感——与刚才感知到的那丝信号同源。
林默走近,单膝跪地,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痕迹。不是物理的触感,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信息”。痕迹的走向,能量的残留模式……他闭上眼,思维宫殿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开始重构这片区域不久前发生的情景:
一个身影(苏婉的身影轮廓在他意识中浮现)曾在此地短暂停留,她似乎也受到了乱流的冲击,但用一种近乎霸道的力量,强行稳定了这小片空间。她在“地面”上刻下了什么……不是文字,而是一个极其简洁、却蕴含着复杂空间坐标指向的印记。这印记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呼吸”,指向这个规则夹缝的某个特定方向。
她在这里留下了路标。她不是漫无目的地漂流,她有着明确的目标。
就在林默解读出这印记含义的瞬间,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从“夹缝”的边缘渗透进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这片相对稳定的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规则结构再次变得不安。
影舞者!他们追进来了!而且正在快速定位这个夹缝!
没有时间犹豫。停留意味着立刻面对这些更擅长在规则层面作战的追兵,退回乱流是死路,唯一的生路,就是沿着苏婉留下的印记所指的方向前进。
林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只是混乱的能量流。他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印记,不再犹豫,朝着它所指引的、那片更加光怪陆离、充满未知的夹缝深处,纵身跃去。
他的身影消失后不久,几道模糊的暗影如同鬼魅般渗透进这个夹缝,冰冷的意念扫过那片被苏婉力量稳定过的区域,随即也锁定了林默离开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