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积尘和金属锈蚀的浓重气息,瞬间吞噬了老刀和苏婉的身影。与主洞穴那昏黄闪烁的光线相比,这里的光线几乎不存在,只有从杂物缝隙间透入的微光,勾勒出扭曲变形、张牙舞爪的轮廓。空气凝滞、潮湿,带着一股类似腐烂有机物的甜腻腥气,令人作呕。
老刀半拖半抱着苏婉,踉跄地冲入这片杂乱的黑暗。脚下磕磕绊绊,不断踢到或撞上坚硬冰冷的障碍物——破损的仪器外壳、散落的金属零件、腐朽的木箱碎片。每一声磕碰都像惊雷一样在他心中炸响,暴露着他们的位置。身后,陈静那冰冷而精准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她对这个区域的熟悉程度,远超老刀的想象。
苏婉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呜咽和抽气。腕带的解除似乎释放了某种被强行压制的洪流,她的意识在极度的恐惧、残存的记忆碎片和现实的险境中剧烈翻腾,无法形成有效的配合,整个人几乎完全依靠老刀的拖拽才能移动。这极大地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老刀右臂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他死死咬着牙,凭借一股求生的本能强行支撑,左手紧紧箍住苏婉的腰,几乎是扛着她向前挪动。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的眼睛在极度紧张中疯狂适应着黑暗,努力分辨着方向。杂物堆并非实心,其中似乎隐藏着狭窄的、仅供一人勉强通行的缝隙和通道。这些通道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深处。林默的指引是这片阴影,但具体生路在哪里?
“左边……第三个缝隙……”一个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声音,突然掠过老刀的脑海。不是通过耳朵听到,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濒临消散的意念回响。是林默!他残存的意识还在努力!
老刀心头一震,来不及细想,猛地转向左边,果然看到杂物堆中有一个比其他缝隙更幽深、边缘似乎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而显得相对光滑的缺口。他毫不犹豫,拖着苏婉钻了进去。
通道极其狭窄,岩壁冰冷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只能侧身勉强通过,肩膀和后背不断摩擦着粗糙的岩石。腐朽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陈静的脚步声在进入杂物区后似乎有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再次锁定方向,并且……声音的来源似乎在变化?她不仅是在后面追,更像是在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进行包抄!
老刀心中警铃大作。必须更快!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且出现了岔路。每到一个岔路口,那微弱的意念指引便会再次出现,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指示着方向:“右”、“直行”、“向下……” 老刀完全依赖这指引亡命奔逃,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蚁穴深处。
苏婉的状态越来越糟。她的呜咽变成了破碎的呓语,偶尔会突然挣扎,指甲无意识地在老刀手臂上抓出新的血痕。“……灯……好多灯……不要照……”她断续地嘶喊着,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可怕幻象。老刀只能更用力地箍住她,防止她脱力滑倒或做出危险举动。
身后的追击声时而逼近,时而似乎被曲折的通道暂时阻隔,但始终如影随形。陈静没有呼喊,没有威胁,只有那冷静到可怕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突然,前方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被一堆坍塌的岩石和扭曲的金属架堵死!老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绝路?!
就在这时,那微弱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急迫的衰竭感:“脚下……石板……移动……”
老刀立刻低头,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用脚摸索。果然,在通道尽头角落,他踩到了一块与周围地面略有不同、边缘有细微缝隙的石板。他用尽力气,踩踏、撬动!
“嘎吱——”一声沉闷的摩擦声,石板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洞!一股更阴冷、更陈腐的空气从下方涌出。
没有时间犹豫!老刀先将意识混乱的苏婉小心地推了下去,听到下面传来一声不高的落地闷响,随即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
下方是一个更小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高度仅能让人弯腰站立。落地后,老刀立刻摸索着将那块石板重新推回原位。就在石板合拢的瞬间,上方传来了陈静赶到尽头的细微脚步声,以及片刻的寂静——她显然发现了他们的消失。
老刀屏住呼吸,紧紧捂住苏婉的嘴,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觉得震耳欲聋。
上方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陈静冰冷的声音,这次不再是沉默的追击,而是直接穿透了石板,清晰地传入下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林默……你果然还留了一手。但你以为,引导他们躲进这个废弃的泄压井,就能逃出生天吗?”
老刀浑身一僵。她连这里是什么都知道!这个空间,根本不是什么生路,而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陈静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致命的寒意:“这里的通风系统早已关闭。氧气……还能支撑多久呢?我会在外面,等着你们自己出来。或者……永远安静地留在里面。”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逐渐远离的声音。她放弃了强行进入,选择了更残酷的围困。
黑暗中,老刀靠着冰冷潮湿的井壁滑坐在地。苏婉在他身边瑟瑟发抖,呓语不断。氧气正在消耗,唯一的出口被敌人守株待兔。
绝境似乎并未改变,只是换了一种更缓慢、更绝望的形式。而那个指引他们到此的微弱意念,在完成最后的使命后,也彻底消散,再无回响。
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逐渐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