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子?”
易中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刺向阎埠贵的耳膜。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问,一种长久以来作为院里“一大爷”所形成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阎埠贵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十几年来对易中海的敬畏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端着那盆饺子馅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院里地位最高的老人身上。
贾张氏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刚从屋里出来的刘海中,则抱着胳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老易,你……你这是什么话……”阎埠贵的声音干涩,试图辩解。
“什么话?”
易中海向前逼近一步,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我问你,阎埠贵,你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蝇头小利,就甘愿给一个黄口小儿当狗?你的骨气呢?你的脸面呢?!”
“当狗”两个字,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阎埠贵的心上。
那点刚刚因为打扫卫生而积攒的屈辱,那点对未来的憧憬,那点对何雨柱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易中海高高在上的姿态彻底引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凶光。
“脸面?!”
阎埠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易中海!你跟我谈脸面?!”
他的脸猛地涨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迸了出来,端着盆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盆里的饺子馅儿都晃荡了出来。
“我阎埠贵再不济,也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了一家老小!我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我行得端,坐得正!你呢?!”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易中海的鼻子,那动作,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算计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老了以后,有人给你端屎端尿,有人给你摔盆捧幡吗?!你连个后都留不下,你个老绝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你一大爷的谱儿?!我呸!”
“老——绝——户!”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四合院的上空!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都停了。
贾张氏张大了嘴,手里的瓜子“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刘海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杨瑞华和阎解成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谨小慎微、精于算计的阎埠贵,会说出这种足以捅破天的话来!
而这句话的中心,易中海,他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晃了一下。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铁青变为煞白,最后变成一种毫无血色的死灰。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绝户”这个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是他心底最深、最不能触碰的伤疤。阎埠贵,就这么当着全院人的面,血淋淋地将它撕开了!
刚走到院门口,准备看一眼后续的何雨柱也愣住了。他停下脚步,靠在门框上,眉毛微微挑起。
他预想过阎埠贵会反抗,会阳奉阴违,甚至会背叛。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条老鱼,竟然这么猛!一开口,就直接往易中海的心窝子里捅刀子!
这已经不是投诚了,这是彻底烧掉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自己这边!
“你……你……”
易中海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他抬起手指着阎埠贵,那根手指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周围那些震惊、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羞辱、愤怒、刺骨的寒意,一瞬间将他吞没。
他终究是易中海。
在失态的边缘,他强行压下了那股几欲喷涌而出的血气。
他知道,此刻如果跟阎埠贵这个疯子对骂,只会让自己输得更惨。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阎埠贵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一言不发,猛地一甩袖子,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砰!”
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的巨响,让院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院子,从今天起,彻底变天了。
……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与四合院里暗流汹涌的气氛不同,城南的一家小酒馆里,却是酒酣耳热。
何大清满面红光,举着酒杯,正和几个老哥们儿推杯换盏。
“……老少爷们儿,我何大清,明天就走了!去保城!这杯酒,我敬大家!这些年,多谢各位的照顾了!”
“老何,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够意思啊!怎么说走就走?”
“就是!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去那地方干嘛?”
何大清嘿嘿一笑,灌下一大口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和对未来的憧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那边……有更好的日子等着我呢!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今儿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告别了朋友,何大清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晃晃悠悠地往四合院的方向走去。
他没回那个让他糟心的家,而是借着酒劲和夜色的掩护,熟门熟路地绕到了院子后头,来到了那个废弃许久的地窖口。
这里,藏着他离开的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他掀开沉重的木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摸出怀里的火柴,“哧啦”一声点燃,昏黄的火光照亮了他那张醉醺醺的脸。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地窖的角落,搬开一块松动的青砖,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他得意地笑了笑,伸手朝里面摸去。那里,应该有一个油纸包,包着他这些年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和更重要的——户口本。
没有户口本,他就是黑户,寸步难行,更别提去保城开始新生活了。
然而,他的手在洞里摸索了半天,却只摸到了一手的灰尘和冰冷的砖石。
空的?
何大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摸错了地方。他又把手伸进去,更深地探了探,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每一个角落。
还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
一股寒意,比地窖里的阴风还要刺骨,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那点醉意像是被瞬间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清醒了,清醒得可怕。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褪。
他疯了一样地扒拉着那个洞口,将里面的碎石和尘土全都掏了出来,指甲在砖石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划出了血丝,他也浑然不觉。
洞口被他掏空了。
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
油纸包,连带着里面的钱和户口本,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