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夹杂着腐朽与血腥的古老气息便扑面而来。墨尘双脚踏实,迅速稳住身形,《归墟敛息术》本能地运转到极致,幽瞳在瞬间适应了光线后,谨慎地扫视四周。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仙家洞天,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色调灰暗的破碎世界。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不见日月星辰,只有浑浊的光线勉强照亮大地。脚下是龟裂的黑色土壤,夹杂着不知名生物的碎骨和锈蚀的金属残片。远处,扭曲的山脉如同巨兽的脊骨嶙峋刺天,许多山峰从中断裂,露出狰狞的剖面。更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空间裂缝,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感。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确实浓郁,但其中混杂着狂暴的煞气、死寂的幽熵以及各种混乱的能量流,寻常修士在此久待,只怕心神都会受影响。
“这便是灵泉秘境?上古战场的碎片……”墨尘心中凛然。云长老的提醒绝非危言耸听,此地危机四伏。
他出现的位置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原边缘,附近还有几处微弱的空间波动,显然是其他弟子传送落点。他毫不犹豫,身形一动,施展幽影百变,如同轻烟般掠向不远处一片怪石嶙峋的区域,迅速隐匿起来。在情况未明前,暴露自身绝非明智之举。
刚刚藏好,就见不远处光芒连闪,七八道身影先后出现。他们显然也被这秘境景象所慑,愣神片刻后,立刻警惕地互相打量,随即或独自一人,或三两成群,选定方向后迅速离去,彼此间保持着明显的戒备。
墨尘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取出云长老给的玉简,贴于额头。大量信息涌入脑海:简易地图(大部分区域标注为“未知”或“危险”)、几种常见秘境妖兽的特性与弱点(如“噬魂妖蝠”、“地火蜥蜴”、“煞灵”等)、关于空间裂缝和能量风暴的警示、以及……几处疑似有高品质灵泉波动传出的区域标记,其中最近的一处,在东南方向约百里外的“枯骨峡谷”附近。
“枯骨峡谷……”墨尘记下方位,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皮质地图碎片。进入秘境后,这碎片似乎更加活跃,隐隐指向西北方向,与玉简标记的灵泉区域并不重合。
“先寻找灵泉,稳固提升修为,再探寻地图之谜。”他很快做出决断。实力是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贸然探索未知险地无异于送死。
确定方向后,墨尘并未走直线,而是选择了一条迂回但相对隐蔽的路线,借助地形潜行。幽瞳时刻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能量异常。
秘境之中,果然步步杀机。
前行不过十数里,他便遭遇了一群栖息在风化岩柱中的“影貂”。这些妖兽不过一阶,但速度奇快,牙齿含有神经毒素,且极其擅长隐匿偷袭。若非幽瞳提前察觉其能量波动,险些被其得手。墨尘懒得纠缠,数张低阶的“震魂符”掷出,干扰其神智,随即身法全开,迅速摆脱。
不久后,他路过一片看似平静的沼泽,幽瞳却看到沼泽深处潜伏着一条堪比通窍初期的“毒瘴蚺”,正张开巨口,模拟灵草香气,等待猎物上门。墨尘绕道而行,避开了这场无谓的战斗。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试图穿越一片布满奇异紫色晶簇的区域时,心中警兆突生,猛地止步。只见前方空气中,肉眼难辨的空间微微扭曲,一道细如发丝的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划过他原本要经过的位置,将一株巨大的晶簇齐根切断,断面光滑如镜。墨尘惊出一身冷汗,对云长老玉简中的警告有了更深体会。
这些经历让他更加谨慎,速度虽慢,却安全了许多。
三日后,墨尘抵达了“枯骨峡谷”的外围。所谓的峡谷,实则是一条巨大无比的地裂,深不见底,两侧崖壁陡峭,布满了各种巨大生物的骨骸,有人形的,有兽形的,还有许多难以辨认的怪异骨骼,层层叠叠,仿佛整个峡谷都是由枯骨堆积而成。阴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亡灵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根据玉简提示和自身感应,最近的一眼中等品质的灵泉,就在峡谷中段的一处洞穴内。但那里,必然有强大妖兽守护,也可能早已被先到者占据。
墨尘隐匿在峡谷边缘的一块巨骨之后,幽瞳仔细探查。果然,在灵泉洞穴入口附近,他感应到一股暴戾而强大的气息,相当于通窍中期巅峰!同时,洞口还有一些人为布置的警戒阵法的微弱波动。
“有人先到了,而且实力不弱。”墨尘沉吟。硬闯不明智,需伺机而动。
他耐心等待。半日后,机会来了。峡谷另一端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和妖兽咆哮,似乎有人引动了谷内的其他危险。守护灵泉洞穴的那道强大气息明显躁动起来,但并未离开,只是更加警惕。
就在此时,一道极其隐晦的传音落入墨尘耳中:“道友可是为灵泉而来?洞内是‘血刀’刘莽,通窍中期,为人凶悍,独占灵泉。在下有办法引开他片刻,道友可愿联手?灵泉共享!”
墨尘心中一动,幽瞳循着传音方向望去,只见侧下方一片骨堆中,隐匿着一个气息收敛得极好的灰衣人,修为在通窍初期左右,眼神闪烁,带着一丝狡黠。
“如何联手?”墨尘不动声色,传音回去。
“在下有一秘法,可暂时引动谷底煞灵暴动,刘莽必去查看。届时道友趁机入洞取泉,只需分我三成即可!”灰衣人快速说道。
墨尘心中冷笑,这种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的把戏并不高明。但他确实需要灵泉,而且此人或许能利用。
“可以。但你如何保证不会连我一起坑了?”
“道友放心,在下可立下心魔誓言!”灰衣人似乎很急切。
墨尘略一思索,道:“好!你动手吧。”
那灰衣人果然掐诀念咒,片刻后,峡谷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一股浓郁的煞气冲天而起。守护洞穴的“血刀”刘莽怒骂一声,身影如电,冲向煞气爆发之处。
时机稍纵即逝!墨尘身形如电,直射洞口!同时,他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相信那灰衣人,在接近洞口时,暗中将一张得自云长老的“破障符”扣在手中。
果然,就在他即将踏入洞口的瞬间,洞口那看似简单的警戒阵法猛地亮起,并非防御,而是化作数道凌厉的金光箭矢,疾射而来!同时,身后传来那灰衣人的狞笑:“小子,谢你探路了!这泉眼是我的了!”
墨尘早有防备,破障符瞬间激发,一道清光闪过,金光箭矢微微一滞!他则借着幽影百变的诡异身法,险之又险地避过攻击,冲入洞内!而那名灰衣人,也几乎同时从另一侧扑向洞口,显然想趁墨尘触发陷阱后捡便宜。
“找死!”墨尘眼中寒光一闪,入洞瞬间,反手就是一记噬灵指,点向灰衣人胸口!
灰衣人大惊,没想到墨尘反应如此之快,仓促间祭出一面骨盾抵挡!
嗤!噬灵指力侵蚀骨盾,灵光黯淡!灰衣人被震退数步,气血翻涌。
而这时,洞外传来刘莽的怒吼:“谁敢动老子的灵泉!”一道血色刀罡已然劈至!
灰衣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墨尘,转身就逃。
墨尘趁机深入洞穴,不再理会外面的争斗。洞穴不深,很快便到了尽头。一汪不过丈许方圆的泉眼出现在眼前,泉水呈乳白色,散发着精纯至极的灵气,其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煞气,正是此地灵泉的特性。
墨尘毫不犹豫,取出专门的玉瓶,快速收取了约七成的灵泉。剩下三成,他并未取尽,以免涸泽而渔,也留下了些许余地。
刚收取完毕,洞口便传来刘莽沉重的脚步声和怒骂声,显然已经解决了麻烦(或是吓跑了灰衣人)。墨尘不欲与之硬拼,施展幽影百变,从洞穴另一侧一个隐蔽的裂缝悄然遁走。
成功取得灵泉,墨尘寻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废弃矿洞,布下阵法,开始闭关吸收。灵泉入体,精纯能量汹涌澎湃,迅速补充着他的消耗,并推动着修为向噬窍中期巅峰稳步迈进。其间,他也将得自流云坊市的“虚空结晶”和“万年沉银”进一步炼化融入不灭魔铠,使得臂甲的防御和力量再上一层楼。
十日后,墨尘出关,修为精进,神完气足。他决定向着皮质地图碎片感应的西北方向探索。
沿途越发荒凉险恶,遇到的妖兽和诡异现象也越发强大和频繁。他甚至远远看到有内门弟子组成的队伍在与一头堪比金丹初期的远古煞灵战斗,打得山崩地裂,最终惨胜,伤亡不小。墨尘隐匿气息,悄然绕行。
根据地图碎片越来越强烈的感应,他最终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被陨星撞击过的盆地边缘。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坍塌的黑色巨塔,塔身布满裂痕,缠绕着巨大的枯死藤蔓,散发出无比古老和死寂的气息。
“就是这里……幽冥道的废弃分坛?”墨尘心跳加速。他能感觉到,青铜残片在此地的共鸣,远比感应灵泉时强烈得多!
他小心翼翼地潜入盆地,避开地面上不时冒出的腐蚀性黑气和游荡的残缺煞灵。靠近巨塔,可以看到塔基上刻满了与青铜残片同源的扭曲符文,大多已模糊不清。塔身有许多巨大的破洞,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从内部撑爆。
寻找入口时,墨尘在塔后一处崩塌的乱石堆下,有了惊人的发现。一截断裂的石碑半埋其中,石碑材质非金非玉,漆黑如墨,上面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刻着一段残缺的铭文。这种文字,墨尘在青铜残片和守碑人遗骸处见过类似的,凭借幽瞳和残片感应,他勉强能解读出部分信息:
“……幽冥……道主……窃取‘源初’……之力……铸‘轮回’……失败……反噬……道统崩……余孽……遁走……‘钥匙’……散落……待……归来……”
这段残缺的信息让墨尘心神巨震!“幽冥道主”、“窃取源初之力”、“铸轮回失败”、“钥匙散落”……这些只言片语,似乎指向了一个惊天秘辛!幽冥道的覆灭,似乎与他们试图染指某种名为“源初”的至高力量、铸造“轮回”有关,而且最终遭到了可怕的反噬!而“钥匙”散落,是否指的就是青铜残片这类源器碎片?
难道自己卷入的,是远古一场涉及天地本源、轮回奥秘的巨大因果之中?
就在他沉浸于石碑信息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死气的威压,猛地从巨塔深处的一个破洞中弥漫出来!同时,怀中的皮质地图碎片剧烈灼热!
墨尘瞬间警醒,隐匿气息,凝神望去。只见那破洞中,缓缓飘出一个身影。那并非活人,而是一具身披残破黑袍的骷髅!骷髅眼窝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灵魂之火,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长戈,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的层次!
而这骷髅黑袍的胸口,绣着一个与“影蛛”令牌上相似的、却更加复杂诡异的闭目蜘蛛图案!蜘蛛的腹部,同样是一个莲花台状的印记——“地藏”!
“地藏的炼尸傀儡!”墨尘心中骇然!果然,“地藏”的触角早已伸入了这秘境深处!这具金丹期的骷髅,显然是守护此地(或在此搜寻什么)的守卫!
骷髅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或是地图碎片的波动,猛地转过头,幽蓝的目光扫向墨尘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墨尘毫不犹豫,转身就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盆地外狂奔!面对金丹期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具傀儡,也绝非他现在可以抗衡的!
骷髅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化作一道黑烟,紧追不舍!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一场悬殊的逃亡,在这上古战场的废墟中,骤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