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指向性感应，如同在墨尘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第二块残片！或者更多！
它们就在青岚宗内，就在某个他尚未触及的角落，与他心口的烙印遥相呼应！
强烈的渴望瞬间压倒了对钱富的恐惧和对精神污染的忌惮。力量！他需要力量去追寻，去获取！这感应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掠夺之火。
但他迅速将这沸腾的情绪强行压下。越是此时，越需冷静。感应模糊不清，方向难辨，且一闪即逝，说明距离尚远，或者有强大的禁制隔绝。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当务之急，依旧是提升实力，稳固地位，并更好地隐藏自己。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那卷《幽墟噬灵经》残卷和自身的修炼上。突破至噬体境后，修炼速度明显放缓。那丝噬灵煞力的增长变得异常艰难，仿佛需要吞噬海量的能量才能壮大分毫。青铜残片自行吸收转化那点稀薄的天地能量，已然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多、更浓郁的“资粮”——尤其是，幽熵之气。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那些被污染的土地、那批被做了手脚的腐骨花……在他眼中，不再是危险的毒药，而是充满了诱惑的“补品”。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钱富正紧盯着任何与幽熵相关的风吹草动，自己去触碰，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他为此焦灼之时，转机却以另一种方式悄然降临。
几日后的清晨，云长老突然结束了短暂的闭关，走出了丹室。她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玉瓶，隐隐有沁人心脾的药香溢出，显然炼丹有所成。
她径直来到墨尘负责的药田区域，目光扫过那一片长势格外旺盛、叶片呈现出健康深褐色的铁骨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小子，过来。”
墨尘心中一凛，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长老有何吩咐？”
云长老没有看他，而是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株铁骨草的叶片，仔细感受着其中的生机，又摸了摸土壤的湿度，甚至抠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墨尘屏息静气，心中念头急转。是自己动用“噬灵之眼”调理药田的事被发现了？还是修为突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片铁骨草，”云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平淡，“是你独自照料的？”
“回长老，是弟子负责。”墨尘谨慎答道，不敢多言。
“用的何种肥？何时浇的水？可曾发现异状？”云长老的问题接连抛出，看似随意，却每个都切中关键。
墨尘早已打好腹稿，半真半假地回答道：“用的就是库房配发的普通灵肥，每隔三日浇一次山泉水。至于异状……弟子愚钝，只是觉得它们似乎格外喜欢东南角那片区域的土壤，长势稍好一些，便多留意了些许。”他将原因归结于土壤的细微差异和自己的“多留意”，巧妙地避开了核心。
云长老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起墨尘。她看得极其仔细，仿佛要透过他的皮肉，看清他经脉中流淌的力量本质。
墨尘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灵识扫过自身。他心中骇然，全力运转《幽墟噬灵经》中那点粗浅的隐匿法门，将丹田内的噬灵煞力死死约束，同时模拟出《引气诀》修炼出的、微薄而杂乱的五行灵气波动，脸上则配合地露出几分紧张和忐忑。
那灵识在他身上停留了数息，尤其是在他心口位置和刚刚愈合的手臂伤处稍稍顿了一下。
墨尘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湿。青铜烙印能否瞒过？噬灵煞力是否会被察觉？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时，那股灵识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云长老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站起身，背着手，在药田边踱了两步，忽然道：“修炼一途，资质根骨虽是天定，但心性、悟性、机缘亦不可或缺。勤能补拙是好事，但若路走错了，再勤也是徒劳，甚至反受其害。”
墨尘心中一动，连忙躬身道：“请长老指点。”
云长老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老夫看你照料这些铁骨草，倒还算有些悟性，懂得观察细微之处。比那些只会按部就班的蠢材强上一点。”
她话锋一转：“不过，灵植之道，博大精深，窥得一斑岂可知全豹？光是认得几株药草，懂得浇水施肥，不过是末流手段罢了。”
墨尘屏住呼吸，知道重点来了。
果然，云长老继续道：“真正的灵植夫，需感知地脉灵气之流转，明辨五行生克之变化，洞察草木性情之微末。何时播种，何时采撷，用何法催生，以何术治害，皆有其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说着，忽然屈指一弹，一道微弱的翠绿色光芒没入旁边一株有些蔫黄的“凝露草”中。那株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叶片变得青翠欲滴，甚至顶端迅速凝结出了一滴晶莹的露珠，散发着精纯的水灵之气。
“此乃‘小春风霖术’，最基础的滋养法术之一。”云长老语气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知其理，明其法，方能御其力。若只知蛮干，便是暴殄天物。”
墨尘看得心神震动。这就是正统修真法术的威力吗？虽然只是最低阶的法术，但其精妙和控制力，远非自己那粗暴的噬灵煞力可比。而且，云长老这番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像是在点拨自己，却又未曾点破。
她到底看出了多少？
不等他细想，云长老忽然从袖中取出三枚颜色各异、干枯扭曲的种子，递到他面前。
“这三枚，是‘火荆棘’、‘冰纹菊’、‘石脉兰’的种子，皆已活性大损，近乎死种。”云长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审视和考验的意味，“给你三天时间，选其中一枚，用你所知的一切方法，尝试将其唤醒萌芽。无需成功，只需让老夫看到你的‘方法’和‘悟性’。”
“若能让老夫满意，”她顿了顿，声音平淡却充满诱惑，“老夫可允你翻阅丹房外库的《百草初解》与《基础蕴灵术诀》，甚至……日后可随药童一同旁听讲解。”
墨尘的心脏猛地一跳！
《基础蕴灵术诀》！这正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正统基础法术知识！可以完美地演示他力量的特殊来源，更能系统地学习如何运用灵力（煞力）！而旁听讲解，更是接触真正修行知识的绝佳机会！
这是考验，也是天大的机遇！
他强压下激动，双手郑重地接过那三枚仿佛毫无生机的种子，沉声道：“弟子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长老所望！”
云长老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
墨尘站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那三枚种子，感受着其中几乎微不可察的残余生机，眼神变得无比炽热。
他回到杂物屋，立刻将三枚种子置于桌上，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噬灵之眼”。
视野切换，能量视图展开。
三枚种子在他“眼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火荆棘种子： 内部结构干枯皲裂，只有最核心处隐藏着一点微弱至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赤红色火星，其周围缠绕着数道极其顽固的灰黑色死气——是幽熵残留！而且性质……与他心口烙印的气息有极其细微的相似之处！
冰纹菊种子： 通体被一层坚硬的冰蓝色寒壳所包裹，生机完全内敛沉睡，仿佛被冻结在时光中，需要的是温和持久的热力去化解。
石脉兰种子： 种子外壳坚硬如石，内部的生机如同蛛网般散布，却微弱且混乱，仿佛被某种力量震散，需要的是引导和凝聚。
三种情况，三种截然不同的“病症”。
云长老的考验，绝非简单地让他浇水施肥，而是考验他能否“对症下药”，能否理解不同灵植的“性情”！
用普通方法，绝无可能在三天内让任何一枚死种萌芽。
但墨尘，拥有“噬灵之眼”，更能调动《幽墟噬灵经》的噬灵煞力！
他的目光，首先就锁定了那枚火荆棘种子。那缕幽熵死气，对别人来说是致命的毒素，但对他来说……或许是绝佳的“补品”！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他没有选择温和的化解之道，而是决定行险一搏！
他取来一个陶盆，装入最普通的灵土，将那颗火荆棘种子埋入其中。
然后，他双手虚按于土壤之上，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内那丝冰冷的噬灵煞力，透过掌心，缓缓渡入土壤，目标直指种子核心那缕幽熵死气！
他不是要滋养种子，而是要——吞噬！
以《幽墟噬灵经》之力，强行吞噬掉缠绕在种子生机核心的那缕幽熵死气！
过程凶险万分。噬灵煞力霸道无比，稍有不慎，就可能连同种子那点微弱的生机火星一并吞噬湮灭！
墨尘全神贯注，额头青筋暴起，将“噬灵之眼”催动到极致，死死锁定那缕灰黑死气，操控着噬灵煞力，如同进行一场最精密的微雕手术。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精神力飞速消耗，脑海中低语再起，幻影重重。
终于，在那缕生机火星即将被煞力波及的刹那，那缕顽固的幽熵死气被彻底抽离、吞噬，融入了他的煞力之中，化为一股精纯的能量补充！
成了！
就在幽熵死气被吞噬的瞬间，那粒火荆棘种子猛地一颤！核心那点微弱的赤红色火星仿佛挣脱了枷锁的囚徒，骤然获得了自由，猛地明亮了数分，一股虽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勃发而出！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种子干枯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点稚嫩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赤红色嫩芽，顽强地顶开了土壤，显露了出来！
虽然只是萌芽，却代表着重生！
墨尘脱力般地后退一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他不仅完成了考验，更验证了一条快速提升的捷径——吞噬高浓度的幽熵之气，远比吸收天地间稀薄的能量快得多！
但同时，吞噬那缕死气后，脑海中的幻视似乎更加清晰了，那股冰冷的暴戾情绪也壮大了一丝。
力量与疯狂，如同双生毒蛇，缠绕得更紧。
三天后，墨尘捧着那个冒出一点赤红嫩芽的陶盆，再次站在了云长老面前。
当云长老看到那株火荆棘嫩芽时，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真正的惊异之色。她接过陶盆，仔细探查了良久，尤其是种子之前被幽熵侵蚀的部位，如今已洁净无比，只剩下精纯的火系生机。
她再次抬眼看向墨尘，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复杂。
“你……是如何做到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墨尘早已准备好说辞，恭敬道：“弟子察觉此种核心似有异气缠绕，生机被扼。想起长老教诲‘明辨草木性情’，火荆棘性烈，或许……或以毒攻毒之法，引地火煞气冲击，侥幸冲散了那缕异气，方才换得一线生机。弟子鲁莽，请长老责罚。”他将噬灵煞力的作用，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地火煞气”。
云长老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整个药圃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地火煞气……好一个以毒攻毒。你这份胆识和……‘悟性’，倒是出乎老夫意料。”
她没有深究，仿佛接受了他的解释，只是将那枚记载着《基础蕴灵术诀》的玉简和一本厚厚的《百草初解》抛给了他。
“拿去吧。每旬可来听讲一次。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多谢长老恩赐！”墨尘强忍着激动，深深一拜。
他知道，自己终于敲开了通往真正修行世界的第一道门缝。
然而，就在他接过玉简，心神放松的刹那。
远处库房方向，一道隐晦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再次落在了他的背上。
钱富站在库房阴影下，看着墨尘手中的玉简和云长老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惯有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个杂役小子……进步得太快了，而且，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