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越来越微妙,甚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
自从谢怀蝶手腕受伤后,许知夏几乎成了他的影子,粘人程度与日俱增。
无论是在教室、食堂,还是仅仅在走廊里走动,许知夏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目光时不时扫过他那只还缠着些许纱布的手腕,仿佛在警惕任何可能发生的碰撞。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活像一只张开翅膀、紧张兮兮的老母鸡,死死护着自家唯一的鸡崽子。
终于,在许知夏第N次试图帮他拿其实并不重的书包时,谢怀蝶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脚步,拧着眉低吼:
“许知夏!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几遍说了,但是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
许知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闻言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抬起眼帘看向谢怀蝶。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流露出几分无辜,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就那样安安静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怀蝶:“……”
谢怀蝶所有准备好的、更暴躁的言辞,都被这个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看着许知夏那副仿佛被抛弃的大型犬般的模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
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认命般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算是……默认了这条“小尾巴”的存在。
而到了周末回家,谢怀蝶手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父母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那点残留的痕迹,关切地询问要不要去医院再仔细检查一下。
他含糊地回绝了,只说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周六晚上,夜色渐深。
谢怀蝶在自己房间里有些坐立难安。手腕确实已经不疼了,活动也基本无碍。但让他感到不自在的,是客房那边过于安静的氛围——许知夏今天似乎一整天都窝在客房里,没怎么出来,也没像往常那样找各种借口在他面前晃悠。
但他不知道的是,客房里的许知夏,正耐心地等待着。
他算准了谢怀蝶在习惯了陪伴后,一旦被“冷落”,终究会按捺不住。
这种反常的安静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谢怀蝶的心。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又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最终,某种莫名的冲动还是战胜了别扭。他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客房门口,抬起手,有些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咚咚。”
“喂,许知夏。”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许知夏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看起来有些随意,像是刚洗过不久,带着湿润的气息。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门外的谢怀蝶,眼神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嗯?” 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等待着谢怀蝶的下文。
谢怀蝶看着他的眼神,顿时有点怂,沉默了2秒才开口:“那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手背在后面抠了抠手心。
“不是你让我少烦你吗?”
门内柔和的灯光流淌出来,映在谢怀蝶略显不自在的脸上。他听着许知夏那句平静无波的反问,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语塞。
谢怀蝶:“……”
我也没想到你真听啊!平时那股黏糊劲儿哪去了?
许知夏看着他噎住的表情,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补充,字里行间却仿佛飘着若有似无的茶香:“你让我少烦你,直接不去找你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
谢怀蝶:“……”
谢怀蝶听完这句话,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在泡绿茶!还是顶级龙井!
谢怀蝶在心里这么想完,憋屈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我他妈的哪知道你这么听话……”
许知夏的听力显然极佳,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抱怨,他微微挑眉,追问:“什么?”
“没、没什么!” 谢怀蝶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否认,眼神飘忽了一下,迅速寻找着一个合理的、能让自己站在这里的借口。他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语气都顺畅了不少,“那什么,你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教我几道题吧,明天摸底考成绩要出了,我……” 他顿了顿,找了个蹩脚的由头,“我看看我错哪儿了。”
这个借口找得实在不算高明,甚至有点欲盖弥彰。但许知夏并没有戳穿他。
他看着谢怀蝶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双因为心虚而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好。”
一个字,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了然。
谢怀蝶几乎是立刻闪身进了客房,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许知夏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房间里,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习题册被摊开,一个新的、名为“辅导功课”的夜晚,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淡淡的绿茶清香中,悄然开始。
台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过程渐渐变得清晰。
许知夏讲题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条理分明,没有多余的废话,总能精准切中谢怀蝶知识链条里断裂的那一环。
“所以,这个极限等价于这个无穷小量,再代入这个表达式,懂了吗?” 许知夏用笔尖点了点草稿纸上最关键的一步变换,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怀蝶盯着那几步推导,脑子里原本纠缠不清的线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理顺。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这些符号和定理有什么意义,但此刻,在许知夏平铺直叙的讲解下,竟然真的窥见了一丝逻辑的美感。
谢怀蝶下意识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那里因为专注而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嗯……懂了。” 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豁然开朗后的轻微松弛。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许知夏的房间里待了快一个小时,甚至开始能理解后面几道大题的核心思路了。
许知夏看着他微微发亮的眼睛和那点不自觉的小动作,知道他是真听进去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利落地合上了摊开的习题册和教材,发出轻轻的“啪”声。
“懂了就好。” 许知夏站起身,动作自然地开始收拾桌面的纸笔,“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吧。太晚休息对你伤口恢复不好。” 他的理由总是这么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将关心包裹在看似客观的医嘱之下。
谢怀蝶还沉浸在刚刚解开难题的微弱成就感里,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间流逝。他也跟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行,那我走了。” 他抓了抓头发,朝着门口走去,手指碰到门把手时,停顿了一下,含糊地丢下一句:“拜拜。”
“嗯。” 许知夏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淡淡地回应。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气中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以及桌面上那盏依旧亮着的、温暖的台灯。
许知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准备关灯。
他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上谢怀蝶刚才用过的草稿纸,上面除了演算过程,角落还有几个无意识画下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小人。
许知夏的指尖在那粗糙的线条上轻轻拂过,眼底深处,是一片无人得见的、温柔的深海。
而回到自己房间的谢怀蝶,背靠着门板,抬手看了看自己基本痊愈的手腕,又想起刚才在隔壁房间里,那个专注于讲题、声音平静却有效的许知夏,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好像,有这么一个“烦人”的家伙在身边,也……不全是坏事。
夜色渐深,两个房间的灯相继熄灭。一场始于“别扭”和“试探”的夜晚辅导,在各自心绪微澜中悄然落幕,也为某种悄然变化的关系,写下了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