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一周的训练转瞬即逝。
他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虽然比不上校队那般专业默契，但比起一周前，已然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跑位、传导、防守都像模像样，只差实战检验。
终于，到了比赛当天。
谢怀蝶那点因为“盗号”事件生的闷气，早在一个星期的训练和某人持之以恒的“早餐攻势”下烟消云散。昨晚领了队服，今天一早他就换上了那身蓝白相间的球衣，跟着许知夏一起下了楼。
谢怀蝶平时不好好吃饭，身形偏瘦，那篮球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感觉再来一个他都能塞进去。但架不住他五官底子实在出众，略显宽大的球衣反而衬得他脖颈修长，锁骨清晰，带着一种不羁的少年感，依旧引得场边不少女生偷偷侧目，低声惊呼。
许知夏那边则截然不同，他身材匀称挺拔，那套同款球衣穿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手臂轮廓，清冷的气质混合着运动系的阳光感，同样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那些女生大多只敢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搭话——谁不知道学神是校霸的，她们早就“自觉”地断了念想。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惯有的、一前一后半步的距离，晃晃悠悠地到了操场。
今天的操场格外热闹，篮球场四周的看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喧闹声、说笑声混成一片。他们班级所在的区域也坐了不少来加油的同学，还有个女生负责看管矿泉水等物资。
谢怀蝶开学这么久，对班里不少人还是脸盲，正漫无目的地看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琳熙！” 是繁若，她像一阵风似的从他和许知夏旁边跑过，直奔向那个负责看水的女生。
被叫做琳熙的女生闻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若若！”
“嗯嗯！” 繁若在她面前站定，兴奋地转了个圈，展示着自己身上的队服，“你看我穿这衣服好看吗？”
“好看好看！” 琳熙连连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不过你们队就你一个女生，老班当初是怎么同意的？” 她指的是班主任。
繁若眉毛一扬，带着点小骄傲：“篮球就只有男生能打吗？我为什么不行？” 她家里出过两位国家二级篮球运动员，自小耳濡目染，摸篮球的时间不比大多数男生短。在她心里，“男生能做的事，女生一样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好”一直是她的座右铭。
琳熙看她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知道劝不动，也没再多说，只催促道：“行行行，你最好看！赶紧过去吧，他们好像都到了。”
繁若用力点点头，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回了球场中央。等她跑到时，祁余、林言卿、许知夏和谢怀蝶都已经在那里做着热身活动了。
谢怀蝶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拉伸，一边用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其他班级的区域和看台。
果然，他又捕捉到了那些熟悉的眼神——几个女生凑在一起，手机镜头似有若无地对着他和许知夏的方向，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我懂了”的笑容。
他眉头一皱，几乎是本能地，脚下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拉开与许知夏之间的距离，划清界限。
然而，他刚挪开不到半米，旁边的许知夏就像一块被磁铁吸引的铁，默不作声地、极其自然地也跟着挪了过来，重新缩短了那点微小的距离，甚至比刚才靠得还近了些。
谢怀蝶：“……”
他猛地转头，瞪向身边这个仿佛黏在他身上的家伙，压低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是非得让他们误会到底是不是？”
许知夏面色平静，连热身动作都没停，只是侧过头，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他，给出了一个极其敷衍且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没有。那边有点儿挤，我往这儿挪挪。” 他说话时，目光还示意了一下自己右手边——那边空旷得能再站下半个篮球队。
谢怀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他右手边还有半个操场！挤？！挤个鬼啊！
谢怀蝶看着许知夏那张写满“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脸，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跟这人讲道理，纯属给自己找气受。
他狠狠瞪了许知夏一眼，最终放弃般地扭回头，不再试图拉开距离，只是闷头继续做自己的热身，全当身边这块“牛皮糖”不存在。反正……甩也甩不掉，说也说不通。
许知夏看着他气鼓鼓却又无可奈何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热身运动上。
两人之间这无声的“拉锯战”和许知夏那明目张胆的靠近，自然一丝不落地被场边的“显微镜女孩”们捕捉到了。
“看到没看到没！校霸想躲，学神立刻跟上！”
“他超爱！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黏糊劲儿！说他们没一腿谁信啊！”
窃窃私语和低低的尖叫声在看台一角蔓延。
而球场中央，祁余看着那边“形影不离”的两人，默默抹了把脸。得，白担心一场，这俩人看起来……好得很！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
热身结束，比赛正式打响。祁余刚才去抽了签，对手是隔壁4班。
4班那几个人，气质明显不同。
如果说谢怀蝶的“校霸”名头更多是因为他偶尔爆发的戾气和生人勿近的气场，那4班这几个就是实打实天天惹是生非、脸上写着“我不是好人”的小混混。
他们看到谢怀蝶后，迅速凑在一起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低声嘀咕了几句——这些人，正是上次体育课嘲笑谢怀蝶折纸蝴蝶“娘们儿唧唧”，最后被许知夏出面制止，还撂下狠话让“等着”的那一伙。现在，机会来了。
裁判哨响，比赛开始。
谢怀蝶他们按照训练时的站位散开。然而对面4班却根本没按常理出牌，站位混乱，眼神交换间带着明显的挑衅和针对。
篮球被裁判抛向空中。
负责跳球的队员跃起争抢。
计时开始！
谢怀蝶作为小前锋，第一时间冲上去想控制球权。但对方根本不管什么规则战术，两个人直接围堵上来，动作粗暴，连拉带扯，硬生生把球从谢怀蝶手里“抢”了过去。
“台下响起一片嘘声：“这犯规了吧？”“对啊！太明显了！”
裁判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吹哨。
谢怀蝶皱了皱眉，但没多说什么。他昨晚特意休息得好，就是为了今天比赛能保持状态。球被抢了，他就立刻转身投入防守，迅速回撤到对方半场，试图把球断回来。
可他刚到对方阵地，立刻又被另外两个人包夹，形成合围，几乎动弹不得。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盯死他。
就在他被困住，难以脱身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他左侧的空当。是许知夏。
谢怀蝶心领神会，在被包夹的狭小空间里，一个快速的背后运球接半转身，险险避开对方伸来的手，同时利用转体的力道，将球从人缝中传了出去！
球精准地送到了许知夏手中。
许知夏接球，面前一片开阔。他没有任何犹豫，标准的跳投姿势，手腕柔和地将球拨出。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空心入网！
计分板翻动。
2 ： 0
他们拿下了第一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谢怀蝶在包夹中的灵光一现，到许知夏接球后的冷静终结，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场边沉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他们班级同学热烈的欢呼声。
“好球！！”
“传得漂亮！”
“投得准！”
谢怀蝶喘着气，看着篮筐下方那个收回投篮动作、面色依旧平静的许知夏，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4班那几个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们没想到在这样的针对下，对方还能打出配合得分。
许知夏转身回防，经过谢怀蝶身边时，极低地说了句：“传得好。”
谢怀蝶没应声，只是抬手抹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眼神锐利地盯向了对方持球的队员。
比赛，才刚刚开始。而对手的恶意，也绝不会因为这一个进球而停止。
谢怀蝶猜的不错。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成了他的受难记。4班的防守动作越来越大，裁判的哨声时而响起，时而又在对方夸张的摊手和无辜表情下变得犹豫。
一次进攻回合，谢怀蝶利用繁若的掩护空切篮下，许知夏的传球眼看就要到位。对方一名队员明明失位，却毫无收势地横移过来，沉肩发力，结结实实地撞在谢怀蝶的肋部。
谢怀蝶闷哼一声，接球动作变形，球脱手出界。裁判吹罚了犯规，但对方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
下一个回合，谢怀蝶在底角三分线外获得短暂空档，起身欲投。对方补防的队员直接飞扑过来，整个人的冲势完全冲着谢怀蝶的身体而去，而非封盖篮球。
谢怀蝶为了躲避，在空中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板上，手肘和膝盖与粗糙的水泥地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疼。裁判终于吹了一个违体犯规。
“没事吧？” 许知夏第一个冲到他身边，伸手想拉他起来，眼神里是压制的怒火和担忧。
谢怀蝶挡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疼痛的关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戾气在积聚。
“没事。”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火星。
场边他们班的同学也已经炸开了锅：
“太脏了吧！这哪是打球？！”
“裁判眼睛呢？这都不罚下去？！”
繁若更是气得直接冲着4班那边吼：“会不会打球？！不会打滚下去！”
然而4班的人对此充耳不闻，反而带着挑衅的笑容。他们的策略很明确，就是要用不断的身体接触和小动作激怒谢怀蝶，让他失控。
半场结束前几分钟，最恶劣的一次冲撞发生。谢怀蝶快攻反击，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形成单刀。对方一名落在最后的队员，眼见追防不及，竟然在谢怀蝶起跳上篮的瞬间，从侧后方毫无保护动作地猛撞过来！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谢怀蝶在空中被完全撞歪，失去平衡，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摔落，为了自我保护，他不得不用手掌硬撑了一下地面，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篮球自然也偏离了轨道。
许知夏看到之后，瞬间冲到了谢怀蝶和那个撞人者之间，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凝出霜来，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强大的压迫感让那个撞人的家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裁判急促的哨声响起，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夺权犯规（相当于驱逐出场）。
场边一片哗然和怒骂。
谢怀蝶在地上蜷缩了一下，才在许知夏和祁余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他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沁出冷汗，左手下意识地握着疼痛的右腕，但眼神里的凶狠却像是被点燃的野火，烧得更旺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罚下场的4班队员，直到对方在嘘声中灰溜溜地离开球场。
上半场结束的哨音终于响起。
比分暂时胶着，但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谢怀蝶身上挂彩，手腕受伤，4班的恶意针对达到了顶峰。全班同学的情绪都被点燃，既愤怒又担忧。
许知夏扶着谢怀蝶走向场边休息，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看了一眼谢怀蝶明显不自然的右手腕，又抬眼扫过4班那边剩下的队员，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上半场，在充满火药味和恶意犯规的氛围中结束。下半场，注定是一场更加艰难，也可能更加激烈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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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时，气氛凝重。
“谢怀蝶，你手受伤了，下半场别上了。”祁余看着谢怀蝶明显红肿起来的右手腕，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满是担忧。其他队员也纷纷投来劝说的目光。
“不用。”谢怀蝶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能打。”
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他的，除了旁边那个叫许知夏的家伙他暂时奈何不了，还没别人能占了便宜还全身而退！
祁余还想再劝，却被许知夏一个眼神制止了。许知夏看着谢怀蝶紧绷的侧脸和那双燃着暗火的眸子，知道他劝不动。他能做的，只有在场上更紧密地守护在他身边。
下半场哨响，谢怀蝶再次上场。他右腕不敢发力，运球、传球、投篮几乎全靠左手，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别扭而滞涩。
4班的人见状，眼中恶意更盛，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他们变本加厉，依旧试图用身体碾压他。
一次卡位争抢篮板，对方的中锋直接一肘子隐蔽地凿在谢怀蝶受伤的右腕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裁判的视线被阻挡，没有表示。
谢怀蝶咬紧牙关，硬生生把痛呼咽了回去。他抬起头，盯着那个暗中下黑手的中锋，眼神冷得像冰。
报复，开始了。
既然裁判眼瞎，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讨回来。
下一个回合，4班那个之前撞他最凶的后卫试图突破。 谢怀蝶提前预判，利用脚步死死卡住位置，在对方靠上来的瞬间，左肩不着痕迹地发力一顶，同时脚下微微一绊。
那后卫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重心瞬间失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球也脱手了。
“犯规！”4班的人大喊。
裁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后卫，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做的谢怀蝶，最终手势一挥——比赛继续！
谢怀蝶看也没看地上的人，径直跑开。
紧接着，在一次防守中，对方大前锋想背身单打他。 谢怀蝶利用对方发力靠打的瞬间，受伤的右臂看似无力地搭在对方腰侧，却在对抗的刹那，左手迅猛如电地从另一侧掏掉了篮球！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点街头篮球的痞气。
“好断！”场边爆发出欢呼。
那人反应过来时，球已经被林言卿控制住，发动了反击。
谢怀蝶就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回敬着对方的恶意。他不再被动挨打，而是用更聪明、更隐蔽，也更具羞辱性的方式，将对方施加给他的，一点点还了回去。
他的眼神始终很冷，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感觉不到右腕的疼痛，只剩下以牙还牙的执念。
许知夏始终游弋在他附近，不再轻易要球进攻，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协防、补位和为谢怀蝶创造机会上。他会用精准的长传找到跑出空位的谢怀蝶，也会在谢怀蝶被包夹时及时出现接应。
下半场的比赛，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进行着。一边是4班愈发急躁和肮脏的小动作，一边是谢怀蝶带伤作战、以眼还眼的狠厉，以及许知夏无声却坚实的支撑。比分交替上升，火药味弥漫在整个球场，仿佛一点即燃。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已超越了篮球本身。它关乎尊严，关乎报复，也关乎某种心照不宣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