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吞天?”
“可敢接我一剑?”
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却又带着一股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纯粹战意,在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碑林中轰然回荡。
林风转身,望向剑意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无数古碑的环绕下,一座形似断剑的漆黑石碑之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孤峭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
她身着最简单的素白麻衣,赤着双足,黑发随意披散,面容算不得绝美,却有一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独特气质。她手中无剑,但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一柄即将出鞘、欲要斩开这方天地的无上仙剑!
其气息,赫然也是真仙巅峰!而且,是那种将剑道修炼到极致,精气神皆化为剑的纯粹剑仙!其锋芒,比之百年前的凌霄剑仙,强了何止一筹?!
林风混沌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此女的气息,他竟有几分熟悉之感,与那九天剑阁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剥离了一切外相,直指剑之本质。
“你是何人?”林风开口,声音平静。
“剑痴,独孤。”女子回答简洁,目光如同两柄冷电,灼灼地盯着林风,“百年前,你一指重伤凌霄师兄。今日,我特来领教。”
她竟是九天剑阁之人,而且是为百年前旧怨而来!
林风恍然,随即淡淡一笑:“凌霄技不如人,怨不得谁。你欲为他出头?”
“非是出头。”独孤微微摇头,眼神纯粹得只有剑,“闻道有先后,凌霄师兄败于你手,是他道未纯。我寻你,只为一事——”
她微微一顿,周身那收敛到极致的剑意骤然勃发,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搅动得周围碑林嗡嗡作响!
“证我之剑!”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剑,对着林风,隔空一划!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浩荡的声势。
只有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涟漪,自她指尖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地切开了虚空,切开了光线,甚至切开了林风周身那无形的混沌力场,直指他眉心仙台!
无相剑罡!
这是将剑道修炼到化境,舍弃一切外在形相,只余最本源“斩”之概念的恐怖杀招!其威力,远超寻常仙术神通,专斩大道根基!
这一剑,已然触摸到了仙王的门槛!
面对这惊才绝艳、返璞归真的一剑,林风眼中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好剑。”
他赞了一声,同样并指如剑,指尖混沌气流转,不闪不避,迎着那无相剑罡,轻轻点出。
混沌——归墟指!
百年沉淀,这一指早已非吴下阿蒙。指劲依旧灰蒙蒙不起眼,但其内蕴含的,却是一方初生混沌宇宙的归墟之力!是终结,亦是起点!
“嗤——!”
指剑于虚空中无声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种大道层面的剧烈摩擦与相互湮灭!
那无相剑罡犀利无匹,欲要斩断一切,甚至连“终结”的概念都想斩开!
而混沌归墟指则包容万物,以绝对的“无”来容纳这极致的“有”,将其分解、同化、归于混沌!
两者僵持了不过一瞬。
下一刻——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
那道无相剑罡,从与指劲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痕,随即寸寸崩碎,化为最精纯的剑道本源粒子,消散于无形。
而林风的混沌归墟指,则去势稍减,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点向了独孤的眉心。
独孤瞳孔微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见猎心喜的神色。她并未退缩,反而清叱一声,并指如剑的右手猛地收回,横于胸前,左手同时并指,点向自己右手手腕!
“以身为鞘,藏剑式!”
她周身那勃发的恐怖剑意,竟在刹那间收敛一空!整个人变得如同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气息空空荡荡,仿佛融入了这片碑林,融入了这方界海!
林风那蕴含归墟之力的一指,点在如此“空无”的状态下,竟有种无处着力之感!仿佛全力一拳打在了空处!
指劲穿透了她的虚影,点在了后方的断剑石碑上。
“嗡……”
石碑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表面浮现出一个深深的指印,混沌气缭绕,久久不散。
而独孤的身影,则在数十丈外缓缓凝聚,脸色微微苍白,气息略有浮动,但眼神却愈发明亮,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的孩童。
“好一个‘归墟’!好一个‘混沌’!”她抚掌赞叹,眼中战意更盛,“能破我‘无相’,逼我使出‘藏剑’,你是万载来第一人!”
林风收回手指,心中对此女的评价也高了几分。能将剑道修炼到如此地步,随心所欲地在“极致的有”与“极致的无”之间转换,其天资才情,堪称绝世。
“你的剑,也不错。”他淡然道,“可惜,仍未圆满。”
独孤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若有所思:“哦?请指教。”
“你的剑,求的是‘斩断’,是‘唯一’。斩断因果,斩断法则,乃至斩断自身,以求剑道纯粹,唯剑独尊。”林风缓缓道,混沌眼眸仿佛看透了她的大道本质,“此路走到极致,或可一剑破万法,成就无上剑仙。”
“但,过刚易折。天地尚有阴阳,大道尚存轮回。绝对的‘斩’,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执’。你的剑,缺了一丝‘容’与‘化’。”
“容?化?”独孤眉头微蹙,陷入沉思。林风的话,如同在她固有的剑道观念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林风不再多言。道不可轻传,点到即止。能否悟透,看她自己的造化。
他转身,便要离开碑林,前往归墟海眼。
“且慢!”
独孤忽然抬头,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与更加炽烈的探究欲。
“你之道,包容混沌,衍化归墟,令我受益匪浅。此情,我记下了。”
“但证道之路,岂能半途而废?”
“再接我最后一剑——此剑,乃我百年枯坐,观界海生灭,有感而发,初具雏形,请君品鉴!”
她话音落下,整个人的气势再次一变!
不再是无相的凌厉,不再是藏剑的空无。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仿佛托起了整片界海。掌心之中,并非剑气,而是无数微缩的世界生灭、星辰轮回的景象在演化!生与死,创造与毁灭,光与暗……种种对立的概念,在其中交织、碰撞、融合!
最终,所有这些景象,尽数坍缩、凝聚于她的指尖,化作一点极致的灰!
那灰色,非黑非白,非生非死,仿佛是一切色彩的尽头,一切概念的归宿!
寂灭剑指!
这一指,已然超脱了单纯的剑道,融入了她对宇宙轮回、纪元终结的感悟!其意蕴层次,真正踏入了仙王领域!
虽然只是雏形,但其威力,远超之前的无相剑罡!
独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显然施展此招,对她负荷极大。但她眼神却无比坚定,带着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决绝,对着林风,一指点出!
“善。”
林风眼中终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这一指,值得他全力应对!
他不再保留,身后那初开的混沌宇宙虚影再次显化!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无比清晰!混沌之气咆哮,世界树幼苗摇曳,开天辟地的道韵弥漫开来!
他同样一指点出!指尖之上,混沌宇宙的力量被尽数调动,不再是单纯的归墟,而是包含了诞生、成长、鼎盛、衰亡、归墟的完整轮回!
混沌——轮回指!
两道同样触及仙王领域、却代表着不同大道极致的指劲,于碑林中心,悍然对撞!
“咚——!!!!!”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交锋。
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声巨响,又似纪元终结的最终丧钟!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球体瞬间膨胀开来!球体所过之处,万古碑林中的那些坚硬石碑,如同沙雕般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连界海乱流都被彻底抚平、湮灭!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席卷八方!
林风与独孤,同时闷哼一声,身形暴退!
林风身后的混沌宇宙虚影剧烈震荡,光芒黯淡了不少,他嘴角溢出一丝混沌色的血液,但眼神依旧明亮。硬接这寂灭一剑,他也并不轻松。
而独孤则更惨,她踉跄着倒飞出数千里,才勉强稳住身形,素白麻衣上沾染了点点殷红,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那根点出的手指更是微微颤抖,几乎无法抬起。但她脸上,却带着一种满足与释然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容’与‘化’……这就是……轮回……”她喃喃自语,眼中道韵流转,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良久,那毁灭球体才缓缓收缩、消散。
原地,出现了一个直径万里的绝对虚无区域,连空间的概念都暂时消失了。唯有林风与独孤,隔空相望。
“我输了。”独孤很干脆地承认,对着林风,郑重地抱拳一礼,“多谢道友……赐道之恩!”
这一战,她虽败,却看到了前路,打破了自身剑道的桎梏,获益之大,难以估量。
林风抹去嘴角血迹,微微颔首:“道友剑道通神,他日仙王可期。”
此女天资,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独孤直起身,看着林风,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笑:“混沌吞天,名不虚传。期待与你,在仙王路上再会。”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纯粹的剑光,撕裂虚空,消失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为证道一战。
林风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经此一战,他对自身混沌轮回之道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一丝。
他不再耽搁,辨明方向,一步迈出,朝着那危机四伏却又蕴含无上造化的归墟海眼,疾驰而去。
碑林之战,虽短暂,却必将随着那些幸存古碑的记载,以及可能存在的窥探者,再次将“混沌吞天”之名,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而界海深处,那些真正的巨擘,也必将更加关注这个横空出世、接连引发波澜的神秘强者。
风云,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