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蒸腾的毒雾里,秦尘抹去嘴角血渍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雷浪轰鸣——那是识海深处十二玄雷在共鸣,也是被导雷阵引动的雷海在咆哮。
正常路径全被雷蛇封锁......墨三十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他怀里的青铜罗盘正疯狂旋转,指针撞在边缘发出细碎脆响,唯一生路,是从泣骨海峡穿行。少年抄录师抬头时,眼底浮着层青灰,但那里埋着历代失败容器的尸骸,怨气重得能生吞活人魂魄。
话音未落,队列里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水心童子走出来了。
这个总缩在队伍最后、连说话都要攥着衣角的瘦小少年,此刻背脊挺得笔直。
他双掌合十,额间那枚淡蓝色水滴晶印突然泛起微光,像被春风吹皱的湖面。
我能感知纯净水流。他的声音比平时清亮,甚至带了点雀跃,让我试试。
无知小儿!
阴恻恻的咒音裹着腐臭海风劈来。
潮骨巫的身影从浪底浮起,白骨上缠着的海草滴着黑血,断裂的青铜祭杖指向水心童子时,海底突然翻涌起密密麻麻的白骨——那些是被封印在雷核渊外的失败者,眼眶里的幽火连成一片,张牙舞爪扑向少年。
水心童子没有退。
他逆着怨骸潮纵身跃入雷海,溅起的浪沫刚触到皮肤就滋滋作响,在他手臂上灼出暗红痕迹。
可少年仿佛没知觉似的,双手深深插入沸腾的海水里。
下一刻,所有人瞳孔骤缩——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
先是指尖泛起幽蓝,接着是手腕、手臂,连血管里的血液都化作淡蓝溪流,顺着海底沟壑蜿蜒蔓延。
那些张牙舞爪的怨骸触到水线便发出凄厉尖叫,被腐蚀成齑粉。
而在他脚下,一条由水线勾勒的路径正缓缓浮现,像活着的脉搏,随着少年的心跳轻轻颤动。
是育水之种......秦尘的雷髓之眼穿透迷雾,看清了少年体内流转的本源。
他浑身的雷纹骤然炸起,就要冲过去,却被墨三十死死拽住手腕。
抄录师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别碰他!
他用本命精血引动一元重水脉络,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才十四岁!秦尘的声音发哑。
前世雷尊的记忆里,十四岁的自己还在宗门禁地抄录雷谱,而眼前这个总爱蹲在溪边看鱼的少年,此刻正用生命在雷海里刻下生路。
水心童子回头了。
他的面容已经半透明,却笑得很清楚:大人......我总听你说,等雷核渊的封印破了,天地间的雷就不用再被关着,修士能引雷淬体,凡人能借雷驱寒......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我想看看,你说的新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最后一个字消散的瞬间,水心童子的身体炸裂成万千晶芒。
那些细碎的蓝光在空中凝结,竟搭成一座水晶长桥。
桥身里有规律的律动——是少年最后的心跳,每跳一次,桥身就泛起一层淡蓝涟漪,连周围的雷蛇都被这纯净的水脉逼得退开三尺。
此子......不输海皇。
低沉的轰鸣震得海面掀起巨浪。
雷吼王的巨鲸之躯破浪而出,庞大的头颅悬在半空,深海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少见的郑重。
他缓缓低头,额头触到浪尖——那是海族对最尊贵牺牲者才行的伏波礼。
逆贼!潮骨巫的祭杖砸在桥上,桥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秦尘的雷霆枪瞬间出鞘,庚金白虎雷附着其上,三道白金色锋芒破空斩出,将扑来的怨骸潮截成三段。
与此同时,他识海深处的吞噬祖雷轻轻一颤,无形的吸力裹住空中飘散的水心童子残魂,小心收入雷纹里。
你的路,我会走完。他对着桥心轻声说,声音被雷浪卷得支离破碎,却又清晰地撞进每个人心里。
墨三十第一个踏上桥。
他踩在水晶上时,桥身传来的清响,像春溪撞碎冰棱。
接着是水魅姬,她的绣花鞋尖刚触到桥面,涟漪就顺着脚踝往上爬,将她周身的雷毒一点点逼出。
众人鱼贯而上,每一步都踏在少年残留的心跳上,那声音逐渐和他们的脉搏重合,像某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当最后一人踏上桥尾时,雷核渊的轮廓终于清晰了。
那是大地裂开的巨口,亿万雷蛇在深渊里狂舞,中央有一点幽光沉浮——正是秦尘追寻的一元重水结晶。
此刻它还未完全苏醒,却已将周围的雷蛇淬成了淡蓝色,像被水洗过的星子。
秦尘在桥头停住。
他从怀中摸出枚指甲盖大小的静音螺,那是水心童子前日在海边捡的,说要送给帮他修补水脉的老渔翁。
此刻他将螺轻轻放在桥心:替我守着他。螺壳上的水纹突然亮起,竟自动吸附在桥体上,随心跳轻轻摇晃。
走了。他转头对众人笑了笑,声音里带着雷尊特有的清冽,等我把重水结晶带回来,给你们看真正的雷火炼宝。
话音未落,风行天罡雷已裹住他的身体。
他如一支离弦的箭,逆着雷蛇狂舞的气流扎向渊心。
身后传来雷吼王的长啸,那声音震得万里海平,无数海妖的身影从浪底浮起,组成黑色的壁垒,将雷核渊团团围住。
而在千里外的东玄域废墟里,半埋在焦土中的青铜片突然翻转。
阳光穿过残云,照在新刻的两个字上——
。
雷核渊最深处的岩脉突然震颤。
秦尘的雷霆枪尖擦过岩面,火星四溅。
他能听见下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