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冢穹顶的裂痕里,倒灌的海水正顺着秦尘的靴底蜿蜒。
他浑身浴血,十二道玄雷却在周身凝成流转的光链,每一道都比之前更清晰几分。
第六重记忆的余韵还在识海翻涌——那个说想做普通人的自己,此刻正与眼前这具浴血的躯体重叠。
他望着第七口水晶棺,棺身蒙着层淡蓝色的雷雾,像极了前世神霄大陆雷池的晨霭。
地面突然炸开漫天碎石。
秦尘瞳孔微缩,本能侧跃,却见一道黑影从地缝中直冲而起。
那是个浑身覆盖黑鳞的壮汉,每片鳞甲边缘都泛着幽蓝雷光,手中银色长刺流转着让他心悸的紫霄神雷纹路。
第三世容器,死于我手。黑鳞鲛王单膝跪地,雷母刺横在胸前,尾鳍拍击地面震起水花,今日,我将以同样方式,终结第七世。
他继承了前任监察者的权柄!墨三十的惊呼从角落传来。
这少年本已瘫坐在地,此刻却撑着断剑爬起,脸上血污未干,雷母刺......那是监察者才能动用的神雷本源!
话音未落,黑鳞鲛王的刺尖突然爆发出刺目雷光。
秦尘只觉皮肤刺痛,那竟是货真价实的紫霄神雷之力——与他体内最巅峰的紫霄神雷同源,却带着股扭曲的暴戾。
小心!
秦尘脚尖点地暴退,同时引动戊土麒麟雷。
三重土黄色雷岩壁垒在胸前凝结,每一层都泛着厚重的金属光泽。
可那雷母刺划破虚空的瞬间,第一层壁垒如纸糊般碎裂,第二层刚泛起涟漪便告崩溃,第三层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就被刺尖余波掀得粉碎。
剧痛从左肩传来。
秦尘闷哼,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左肩却被擦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混着海水滴落,在地面溅起血珠。
主人!
一道倩影突然从斜刺里扑来。
小雅发间银饰乱颤,脖颈处九道育灵契烙印同时亮起,像一串燃烧的星子。
她张开双臂挡在秦尘身前,后背正对着黑鳞鲛王再次刺来的雷母刺。
小雅!秦尘瞳孔骤缩,想拉她却慢了一步。
雷母刺穿透小雅身躯的刹那,秦尘听见了骨裂声。
少女的身体被刺得离地,却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的血沫里混着碎语:主人......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小雅的身体重重砸在秦尘脚边。
她脖颈的烙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秦尘蹲下身,指尖触到她额角的冷汗,突然想起龙冢里那个总在游荡的泪晶侍女——那女子每次出现,都会重复同样的忏悔低语。
这些人......秦尘喉结滚动,望着黑鳞鲛王眼中翻涌的暴戾,突然想起第六重记忆里燃烧的天穹,都不是敌人......是被命运拴在棋盘上的棋子。
大人......
沙哑的呼唤从角落传来。
雷蚀龟丞正缓缓爬出阴影,背甲上的裂痕深可见骨,每爬一步都在地面拖出一道血痕。
这活了近千年的老臣,此刻龟首低垂,眼瞳浑浊得像蒙了层灰:一元重水......不是资源......是眼泪......是雷母分割本源时,流下的第一滴血......唯有真正理解痛苦者,方能唤醒......
话音未落,雷蚀龟丞的身躯突然开始透明。
他的背甲、四肢、龟首,都在化作细碎的光粒,像被风卷走的雪。
秦尘想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老臣最后的目光停在他掌心那枚泪滴状结晶上,带着释然的笑。
眼泪......秦尘低头看向掌心的结晶。
记忆碎片突然如潮水涌来:母亲残碑旁那道护魂印里的温软;苏清漪在神劫中含泪转身的侧影;第七棺女子额间那枚与他识海共鸣的残雷核......所有碎片在识海相撞,迸出刺目的光。
黑鳞鲛王的第三击到了。
这次刺尖直指秦尘咽喉,紫霄神雷在刺尖凝成蛇信般的电芒。
秦尘却没有再躲,他望着刺尖逼近,抬手将那枚泪滴结晶轻轻托起。
葵水玄冥雷,出。
幽蓝雷蛇从他指尖钻出,缠绕上泪滴结晶。
刹那间,整片龙冢的空气都凝结了。
秦尘周身腾起淡蓝色雾气,雾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雷珠,每一颗都像被泪水浸润过,泛着朦胧的光。
雷泣领域,开。
第一颗雷珠坠落时,黑鳞鲛王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的瞳孔开始震颤,手中雷母刺的雷光诡异地扭曲起来。
第二颗雷珠触地,龙冢里响起细碎的低语:原谅我......我不想杀你......救救我......
黑鳞鲛王的刺尖离秦尘咽喉只剩三寸。
他突然发出一声呜咽,雷母刺当啷坠地。
这个浑身黑鳞的壮汉缓缓跪坐,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我......我不是刽子手......我只是......只是想回家......
他的黑鳞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秦尘看见他耳后有个淡青色烙印——与小雅脖颈的育灵契,与泪晶侍女手腕的锁链印,如出一辙。
领域缓缓消散。
秦尘弯腰抱起小雅,将她轻轻放在墨三十身边。
少年颤抖着为她把脉,抬头时眼中有泪光:还有气......她的烙印在护着心脉。
秦尘点头,转身走向第七口水晶棺。
棺盖边缘结着薄霜,他伸手一推,的轻响中,棺内空无一人。
唯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压在枕下,墨迹有些晕染,却能看清上面的字:哥哥,这次换我替你死。
他的指尖触到纸条,还带着余温。
喉间突然发紧,有什么东西涌上来,烫得眼眶发酸。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流泪,混着血污的泪滴落在纸条上,将两个字晕成模糊的团。
叮——
掌心的泪滴结晶突然震动。
秦尘低头,见那结晶正缓缓融入掌心,与葵水玄冥雷的光链缠绕在一起。
整片龙冢响起无声的轰鸣,穹顶的裂痕里,倒灌的海水竟开始倒流。
远处角落,雷哭童正仰着头,盲眼中流出清澈的泪水,唇角微微上扬:听见了......亡魂在笑......
秦尘将纸条小心收进怀中,转身走向墓殿出口。
海水退去的地面还留着湿痕,他的靴印在上面拓出深痕。
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望着龙冢深处的第七口空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坚定得像刻在石碑上的字:
这局游戏,我不再逃。但规则——由我来改。
风从裂痕里灌进来,掀起他染血的衣摆。
怀中纸条的余温透过布料传来,模糊了二字的边缘,却让某个沉睡的念头在识海生根发芽。
他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