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师傅的估算像一盆冷水,让沈家二房对盖房的艰巨性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三两银子,仅仅是打地基的费用,这还不算后续的砖瓦木料和人工。刚刚因免赋税而雀跃的心情,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爹,三两银子啊……咱们得攒到啥时候?”晚上,周氏对着油灯下那个距离目标还差一大截的木匣子,愁眉不展。
沈厚德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拧成了疙瘩:“唉,王师傅也说了,急不得,一步一步来。”
沈清辞看着父母泄气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但她知道不能气馁。她拿起王老五留下的那张简单的地形草图,指着上面画出的宅基地范围,语气坚定地说:“爹,娘,钱是一点点攒的,活儿也可以一点点干!王师傅说了,第一步是清场子、挖地基。这清场子的活儿,咱们自己能不能干?”
“自己干?”周氏和沈厚德都愣住了。
“对!”沈清辞眼睛亮了起来,“请人干活要钱,可咱们自己有力气啊!把地上的杂草、灌木清理干净,把大块的石头捡出来,这总行吧?咱们一家四口,加上爹有空就去干,一天干不完就两天,两天干不完就十天!总能清理出来!这样,等咱们钱攒得差不多了,直接就能请人来挖地基,能省下不少工钱呢!”
这话像点亮了一盏灯!是啊,清场这种出力的活儿,自己家人能干啊!
沈厚德猛地站起来,把烟杆往鞋底一磕,黝黑的脸上焕发出光彩:“阿辞说得对!咱家人手够!这力气活,爹包了!不就是拔草搬石头吗?爹有的是力气!”
周氏也来了精神:“对!娘也能帮忙!割草、收拾碎枝子,没问题!”
连沈安都举着小手蹦跳:“我也要帮忙!我帮爹搬小石头!”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家二房就带着镰刀、锄头、箩筐,悄悄来到了村东头的坡地。清晨的河边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站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全家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
“开干!”沈厚德挽起袖子,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抡起镰刀就冲向了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周氏拿着小锄头,跟在后面清理草根。沈清辞则和沈安一起,把割下来的草和砍下的小树枝归拢到一处。
一开始,大家干劲十足。沈厚德力气大,镰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周氏心细,草根清理得干干净净;沈清辞和沈安跑来跑去,像两只快乐的小蚂蚁。沈安搬起一块比他拳头还小的石头,郑重地放进箩筐,累得小脸通红,却兴奋地喊:“姐!我搬了一块大的!”
但清理工作远比想象中辛苦。杂草根系发达,纠缠在一起;灌木枝干坚韧,需要用砍刀才能劈断;地里还埋藏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块,需要费力挖出。干了不到一个时辰,周氏就累得直不起腰,扶着锄头喘气。沈厚德也汗流浃背,胳膊酸痛。沈安早就没了开始的兴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蔫蔫地喝水。
“歇会儿,歇会儿。”沈清辞赶紧招呼大家坐在树荫下,拿出带来的水和简单的干粮。
“他爹,这活儿……真不轻松啊。”周氏捶着后腰,感慨道。
“嗯,是累点。”沈厚德灌了几口水,抹了把汗,“但心里踏实!这是给咱自己家干活,再累也值!”
正歇着,河边小路上走来几个去地里干活的村民,看到沈家人在坡地上忙活,都好奇地停下脚步。
“厚德,你们这是……干啥呢?开荒啊?”一个老汉问道。
沈厚德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笑:“啊,是……是啊,李叔,把这坡地收拾收拾。”
“哟,这坡地可有些年头没人动了,收拾出来打算种点啥?”
“还没想好,先收拾出来再说。”沈厚德含糊地应付过去。
村民们闲聊几句就走了,但沈清辞心里却敲起了警钟。看来,这事瞒不了多久了。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迟早会传到奶奶耳朵里。
休息过后,一家人继续干活。虽然疲惫,但看着清理出来的一小块平整地面,成就感油然而生。
“爹,娘,你们看!”沈清辞指着那片空地,“这里,将来就是咱们的堂屋!”
“这儿!这儿盘大炕!”周氏兴奋地指着另一块地方。
“我要在这儿种棵树!”沈安也指着院子的一角宣布。
劳动的艰辛被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接下来的几天,只要铺子里不忙,一家人就去坡地上忙碌。进度虽然缓慢,但土地一寸寸地被整理出来。沈厚德的手磨出了水泡,周氏的皮肤晒黑了些,沈清辞的胳膊也酸疼不已,但每个人的眼神都越来越亮。
这天傍晚,他们正收拾工具准备回家,陆景珩身边的小厮阿福却找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
“沈姑娘,沈老板,你们真在这儿啊!”阿福笑着跑过来,“我家少爷听说你们在收拾宅基地,特意让我送些点心和茶水过来,说给大家垫垫肚子,解解乏。”
沈清辞一愣,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陆景珩……他竟然知道了,还这么细心。
周氏和沈厚德也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劳陆公子挂心了!”
阿福摆摆手:“少爷说,盖房是大事,辛苦是难免的,让你们多保重身体。”说完便告辞了。
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热的茶水。一家人坐在自己劳动过的土地上,分享着这份意外的关怀,疲惫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陆公子……真是有心了。”周氏感慨道。
沈厚德也点点头:“是个好人啊。”
沈清辞喝着温茶,心里甜丝丝的,又有些莫名的慌乱。她望着眼前初具雏形的宅基地,对未来充满了更多期待,但也有一丝隐忧:奶奶那边,还能平静多久呢?这破土动工的第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接下来的风雨,怕是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