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南庭的皇宫大殿比之前见过的任何厅堂都要宏伟壮观。巨大的珊瑚支柱高耸入水，顶端消失在朦胧的水光中。墙壁由整片的珍珠母贝铺就，在不同角度下折射出变幻莫测的虹彩。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珍珠岩，倒映着上方游弋的发光鱼群，如同移动的星空。
凯兰·铁影罕见地换上了一身正式的北境礼服——厚重的毛皮镶边外袍，缀着金属徽章，腰佩仪式用战斧。他走起路来依旧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与周围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
布雷克跟在祖父身后，努力模仿着那种威严的步伐，却显得笨拙而可爱。莉维娅则一如既往地冷静，数据板悄无声息地记录着周围的一切。珊瑚游在最前面，自豪地向家人展示着她的朋友们。
大殿尽头，深海之王与王后端坐在珍珠与珊瑚打造的王座上。国王波塞留斯七世有着与珊瑚相似的淡蓝色长发，头戴一顶由发光水母制成的王冠，不怒自威。王后安菲特里忒则优雅端庄，银白色的鱼尾轻轻摆动，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
“陆地的朋友们，欢迎来到深海南庭。”国王的声音如同深海涌流，低沉而充满力量，“珊瑚在信中多次提及诸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凯兰按照北境的礼节微微颔首，动作略显僵硬：“感谢款待。你们的...水下王国很特别。”他努力想找个合适的赞美词，但显然对眼前的奢华景象不太适应。
王后微笑着示意：“请不必拘礼。珊瑚告诉我们，诸位在北境和星脉山脉的事迹令人敬佩。”
侍者们端上各种珍稀的深海美食：会发光的鱼子酱、如水晶般透明的海藻沙拉、还在微微颤动的珍珠布丁。饮料则是装在活贝壳中的气泡酒，每喝一口都有细小的珍珠在口中爆开。
布雷克对一道主菜特别感兴趣——那是一只巨大的、仍在蠕动的深海章鱼，被特殊香料腌制后生食。年轻人学着祖父的样子，试图用北境的方式豪迈地进食，结果章鱼触手突然缠住了他的手腕。
“哇！”布雷克惊呼一声，下意识用力一扯——
悲剧发生了。由于泰坦血脉的蛮力，他不仅扯断了章鱼触手，还因为惯性向后猛退，手肘撞上了旁边一个精致的珊瑚陈列架。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下来。那座由红色珊瑚精雕细琢而成的艺术品缓缓倾斜，上面的珍珠装饰如眼泪般滚落。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陈列架轰然倒地，摔成了无数碎片，珍珠四散滚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殿一片死寂。布雷克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手中还握着那段该死的章鱼触手。
凯兰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小兔崽子！老子教你的礼仪都喂狗了吗？”
深海侍卫们紧张地握住武器，看向国王等待指令。珊瑚捂住嘴，眼中充满惊恐。莉维娅的数据板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然而，国王波塞留斯七世只是轻轻抬手，所有侍卫立即退下。王后安菲特里忒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无妨。”国王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过是件摆设。”
凯兰仍然又羞又怒，一把揪住孙子的耳朵：“还不快道歉！然后赔钱！老子带的北境金币应该够...”
国王微笑着摇头：“在深海南庭，物质的价值不在于其形态，而在于其中蕴含的生命记忆。”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游到碎片前，“请看。”
国王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一股柔和的蓝光从他手中涌出，如同温暖的水流般包裹住那些碎片。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碎片开始自行移动，仿佛时间倒流般重新组合在一起。散落的珍珠一颗颗飞回原位，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到片刻，那座精美的珊瑚陈列架完好如初地立在原处，甚至连一丝裂纹都看不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凯兰·铁影——活了五百多年的北境传奇，见多识广的泰坦后裔——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最终，他憋出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魔法？！”
话一出口，老战士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在北境，这话是最高程度的赞叹，但在王室场合显然不太合适。
然而，深海之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震得整个大殿的水流都在颤动：“哈哈哈哈！北境的直爽，果然名不虚传！”
王后也掩口轻笑：“波塞留斯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真诚的赞美了。”
布雷克仍然处于震惊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复原的陈列架：“真的...完全好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莉维娅已经在对陈列架进行扫描：“结构完整性百分之百，能量签名与之前完全一致。这种复原魔法超出了学院记录的所有修复术范畴。”
国王温和地解释：“在深海，万物皆源于水，终将归于水。我们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他转向凯兰，“铁影阁下，您征战一生，想必见过无数破坏与失去。但在深海南庭，有些东西是可以挽回的。”
凯兰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五百年的生命中，他见过太多无法挽回的失去：战友的牺牲、爱人的离去、岁月的流逝...而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对所有遗憾的一种救赎。
“这能力...”老战士罕见地小心翼翼问道，“能复活生命吗？”
国王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哀伤：“即使是深海之力，也有其界限。物质可重塑，但生命的火花一旦熄灭，便归于永恒寂静。”他望向王后，两人交换了一个充满故事的眼神，“我们深谙此道。”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这时，布雷克的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打破了沉默。年轻人尴尬地捂住肚子：“对不起...那个章鱼好像还在动...”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刚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王后优雅地挥手，侍者们立即端上更多美食：“请继续享用。在深海南庭，没有什么意外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
凯兰重新坐下，这次放松了许多。他甚至尝试了一种会发光的饮品，被那奇特的口感惊讶到挑眉。
宴会继续进行，气氛比之前更加融洽。国王与凯兰聊起了北境的战事，王后则对莉维娅的数据板表现出浓厚兴趣。布雷克终于可以安心享用美食，而珊瑚则松了口气，为家人的宽容感到自豪。
当宴会结束时，国王亲自送客到大殿门口。临别前，他送给凯兰一枚深蓝色的珍珠：“一个小小的礼物。捏碎它，可以在危急时刻召唤一道保护性的水幕——虽然我相信铁影阁下很少需要这种帮助。”
凯兰郑重地接过礼物，按照北境的方式握拳抵胸：“感谢。若有机会来北境，老子...我会用最好的雪犀肉招待你。”
国王微笑着颔首：“荣幸之至。”
回到客房后，凯兰独自站在气泡窗前，久久凝视着手中的深海珍珠。外面，发光的水母群如流星般划过，将柔和的光芒投在老战士历经风霜的脸上。
布雷克悄悄走过来：“爷爷，您还在想那个魔法吗？”
凯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要是我也有那种能力就好了，”年轻人轻声说，“就能把奶奶...”
凯兰的身体微微僵硬，手中的珍珠被握得更紧。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小子。即使能复原，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但那一夜，当凯兰入睡时，他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枚深海珍珠。在梦中，他看见芙蕾雅站在一片发光的海底，对他微笑。而当他向她伸出手时，那些失去的岁月仿佛从未流逝。
深海之力无法挽回生命，但却在某个北境老战士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