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坐在办公室里,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窗外阳光正好,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手指间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摁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
等待是最煎熬的。
调取一份二十多年前的旧档案,尤其是涉及个人境外记录和伤病这种敏感信息,即便有他的最高权限,也需要时间层层审批和查找。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与陈警官对话的每一个细节,越琢磨,越觉得那看似完美的回答背后,透着一种刻意的不自然。
“铃——”
内部专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吓了他一跳。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话筒:“喂?!”
“张队,档案……调出来了。”电话那头是档案室负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和异样,“但是……”
“但是什么?”张建军的心猛地一沉。
“但是……关于陈国华警官入警前五年内,也就是xx年至xx年之间的境外出行记录……是空白的。”
“空白?!”张建军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意思?系统遗漏?还是当时就没记录?”
“不……不是遗漏。”负责人的语气更加古怪,“系统显示有该时间段的档案目录,但点进去……具体内容页是空白的,像是被人为……删除了。而且删除权限很高,抹得很干净,找不到原始备份。”
人为删除?!还是高权限操作?!
张建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伤病记录呢?!”他急声追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伤病记录还在。”负责人似乎翻动着纸张,“根据原始档案记载,陈国华警官在xx年x月(恰好是沈聿深‘白鸽’项目失败后不久),确实因公负伤,左小臂锐器伤,伤口深及肌腱,住院治疗两周。但受伤地点记录是……是本省下面的一个县市,抓捕一个盗窃团伙时受的伤。报告写得很详细,执行任务、队友见证、医院证明……一应俱全。”
本省?县市?盗窃团伙?
这和他刚才说的“外地追飞车贼”、“路人相助”完全对不上!
一个可能是记错了细节,但连地点、案件性质、是否有旁人协助这些核心要素都全盘错误?!
这绝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撒谎!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来应对可能的调查!而那套说辞,恰好能和沈聿深模糊的记忆碎片吻合上!
他甚至提前动用高权限,抹掉了自己真正的境外记录!
那个救沈聿深的人,九成就是他!
而他潜伏在警队这么多年,身居要职,深受信任……直到因为林晚的案子,因为V.K的旧事,才逐渐暴露……
张建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简单的内鬼,这是一条埋藏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暗线!
“张队?张队?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负责人疑惑地问道。
“……在听。”张建军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份档案……还有谁接触过?”
“除了我,没有别人了。调阅记录只有您的最高权限指令。”
“好。今天的事情,列入最高机密,对任何人不得透露,包括陈国华本人。原件封存,备份……做一份加密备份给我。”张建军深吸一口气,下达指令。
“明白。”
挂断电话,张建军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动弹。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陈警官,或者说顶着“陈国华”这个名字的人,就是那个内鬼,那个“巢穴”深埋在警队内部的“眼睛”!
那么,之前技术科打印机的诡异事件、医院监控探头的及时自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甚至可能一直在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向“巢穴”传递消息。
而现在,打草惊蛇了。
张建军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不能贸然抓人。没有直接证据,对方完全可以否认一切,甚至反咬一口。而且,他在警队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还发展了哪些下线?掌握了多少秘密?贸然行动,只会让“巢穴”彻底隐藏起来,甚至狗急跳墙。
必须稳住他,暗中布控,放长线钓大鱼!
可是……林晚和沈聿深那边怎么办?他们几乎完全暴露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
张建军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压力。
他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沈聿深的加密号码。这件事,必须让他知道,早做防备。
电话接通,沈聿深虚弱的声音传来:“张队?”
“沈先生,”张建军的声音异常沉重,“你之前的怀疑……可能是对的。陈国华……他的档案有问题。”
他言简意赅地将发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能听到沈聿深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沈聿深才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和愤怒:“……果然是他。”
“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动他。”张建军快速说道,“我会想办法暗中监控他的一切动向。你们那边……一定要加倍小心!尤其是林小姐,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我知道。”沈聿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会处理好。”
结束通话,沈聿深靠在病房外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猜疑被证实,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是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那个看似可靠、多次并肩的“战友”,竟然是隐藏最深的敌人。
那条关於“白鸽”项目的短信……是警告?是炫耀?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他睁开眼睛,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里面昏睡的林晚身上。
必须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对阿成招了招手。
阿成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询问。
沈聿深凑近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吩咐了几句。
阿成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但看到沈聿深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同样坚定。
“我立刻去办。”
阿成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沈聿深重新看向病房内,手指紧紧攥起。
既然明的防不住,那就来暗的。
“巢穴”……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休想再碰她一根头发。
而此刻,正在办公区看似忙碌地协调工作的陈警官,口袋里的私人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面色如常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条空白的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他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删除了短信,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仿佛在说: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