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液的不断滴落,井底开始传出低沉的吟唱之声。
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那竟然是数百年前,被活埋在这里的那些人,在临终前默诵的《安魂谣》的变调!
这声音,顺着地底的火脉,逆流而上,如同幽灵一般,飘向了清源村的四面八方。
最终,这声音飘到了清源西巷,一处废弃的灶台之上。
那户人家,曾经住着一位老妪,她正在灶台上煮粥,为自己那远行的儿子祈福。
突然,她看到锅中的蒸汽,开始扭曲变形,最终竟然变成了一个个清晰的文字:“娘,我饿。”
老妪的身体,猛然一颤。
她手中的勺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抱着灶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这是我儿五岁那年,跟我说的话啊!”
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在清源村蔓延开来。
沿途的村落,纷纷抬来旧物,投入井中。
一只断梳,半块襁褓,甚至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
每一样物品,沉入酒液之中,便会激荡出一段专属的低语。
那些低语,充满了回忆,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希望。
赵铁秤站在一旁,默默地记录着这一切。
他发现,这些声音虽然杂乱无章,但却共享着同一个频率的基底。
那是当年“静默报更”的原始节拍!
他猛然醒悟,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大脑:“不是他们在学我们说话……是我们一直用着他们留下的节奏活着!”
阿朵闻言,取出了陈哑子的焦木残片。
她走到井边,将残片小心翼翼地按入了井心石缝之中。
“那就让这口井……”阿朵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阳光,温暖而充满希望,“成为第一座……会说话的坟。”
葛长根静静地看着阿朵,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逝去的亡灵,争取着最后的尊严。
柳七婆缓缓地走到阿朵的身边,她抬起头,望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
就在这时,哑井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紧接着,井口不再冒出迷雾,而是缓缓升起了一束淡金色的光柱……
黎明时分,那束自哑井升腾而起的淡金色光柱,虽不高,却笔直如剑,悍然刺破清晨的云层,仿佛要将这沉寂百年的黑暗一举洞穿!
远在祖祠深处的执灯童子,正鬼鬼祟祟地查看着地镜碑上日渐扩大的裂痕。
他那双稚嫩的眼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突然,碑面之上,金光一闪,竟浮现出一行从未有过的文字:“灯由心生,不由手点。”
他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手中的动作也僵住了。
片刻的怔愣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握着金管笔的手,如同放下一件千斤重的担子,小心翼翼地将笔搁在雕花的案几之上。
他转身,走向那幽暗、尘封的储物阁。
在储物阁的最深处,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他拂去尘土,在一堆杂物之中,翻出一盏样式古朴的旧陶灯。
那是他母亲被带走之前,留给他唯一的物件,也是他心中最后的温暖。
他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擦拭着灯身上岁月的痕迹,仿佛是在抚摸母亲的脸庞。
然后,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那盏蒙尘已久的灯芯。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那张稚嫩却坚毅的脸庞。
而在通往清源村的幽谷边缘,顾一白停下了脚步。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远方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
他鞋底暗格中,那块无字铜牌,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
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自语:“火脉醒了……看来,该有人去教它认路了。”他抬脚向清源走去,风吹起他的衣袍,飒飒作响。
而此时,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在清源城内缓缓响起……
清源城,这座依山而建的小城,在破晓的微光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
然而,今日的苏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躁动。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扫街的老汉。
他佝偻着腰,如同往常一样,挥动着粗糙的竹扫帚,清扫着街道上的落叶和尘土。
然而,当扫帚划过地面时,他却觉得手感异常,像是扫到了什么活物。
他停下动作,揉了揉昏花的双眼,借着微弱的光芒,赫然发现,原本散落在地的沙砾,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想喝水”。
老汉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扫帚都掉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双腿,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惊恐地望着地面上的字迹,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这一定是撞邪了!
无独有偶,学堂里的孩子们也遭遇了怪事。
稚嫩的童音朗朗上口,背诵者之乎者也。
然而,当先生提问时,却发现墙壁上的粉笔字,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竟然自顾自地动了起来,在墙上留下了一行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迹——“先生也怕”。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先生也面色苍白,手中的书本都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想要呵斥住孩子们,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间学堂里,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真是奇了个大怪,这帮刁钻鬼也开始整活儿了?
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发生。
每日清晨,罗淑英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焚烧一些写满文字的火卷,这些火卷记录着清源村的各种秘密,以及她对于权力的野心。
按照惯例,焚烧后的残灰会被仆人清扫干净。
然而,今天当仆人扫地时,却发现那些残灰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散落开来,而是被风吹成了一行清晰可辨的字——“你不配”。
罗淑英闻讯赶来,看到地面上的字迹,顿时勃然大怒。
她怒吼着让仆人将地面清扫干净,然而,无论仆人如何努力,那些残灰总是会重新聚集成那三个字。
这简直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
马瘸子,清源村的档案吏,一个左手残疾,内心压抑已久的小人物。
他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总觉得,这些怪事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他悄悄地收集起那些异常的字迹,用炭条小心翼翼地拓印在废弃的竹简背面。
他将这些竹简带回自己的小屋,一根接一根的排列在桌面上。
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道笔画,每一处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发现,所有异常文字的笔顺走向,竟然与“哑井”中传出的魂音频率完全吻合!
难道说……这些怪事,都与哑井有关?
与此同时,顾一白已经悄然潜入了清源城的外郭。
他伪装成一个铁匠,走街串巷,为城中的百姓免费修缮炉具。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
然而,在他的笑容背后,却隐藏着一颗深沉的心。
在修缮炉具的过程中,他会悄悄地将一些混有青铜残粉的煤灰撒入灶膛。
这些青铜残粉,是他特意炼制的,能够与火焰产生一种特殊的反应,从而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二天,当全城百姓开始做饭时,他们都闻到了一种异样的香味。
灶火燃烧时,发出了噼啪的响声,细听之下,竟然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一个独居的寡妇,在做饭时,惊恐地发现,自家灶王爷的画像,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她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跑出去询问邻居:“你们家的灶王爷……是不是也在笑?”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城中蔓延开来。
家家户户都开始偷偷地在灶台上供奉一碗清水,说是“给会说话的火喝”。
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清源城。
阿朵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怒哥,”她用平静的声音吩咐道,“带领群鸡,夜袭清源东门。”
入夜,夜幕如同泼墨一般,笼罩着大地。
清源城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只有城墙上的火把,还在孤独地燃烧着。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只见一群鸡,在怒哥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清源东门。
这些鸡没有像往常一样鸣叫,而是用锋利的爪子,反复抓挠着城墙的砖缝。
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
每抓三下,便有一缕黑烟从砖隙中渗透出来,在空气中凝聚成模糊的唇形。
那些唇形扭曲着,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一座高坡上,小满正蹲在那里,手持一面古老的铜鼓,用一种特殊的频率敲击着鼓面。
那鼓声低沉而悠扬,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与鸡爪抓挠城墙的声音,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振。
这鼓声,正是《破契谣》的魂音,能够唤醒沉睡的灵魂,撕裂束缚的契约。
而小满所敲击的频率,正是哑井中魂音的频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至子时三刻,整段城墙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砖石的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层叠叠的名字——全是历代被销籍者的真名。
这些名字,由内向外凸起,如同要破墙而出,向世人诉说着他们的冤屈。
罗淑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