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第二天夜里,一名老妇偷偷地重建了香案,她虔诚地点燃线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鸡神保佑,鸡神保佑……”
突然,灶坑猛然炸开,一道青金色的火影如同闪电般冲出,一把掀翻了香案上的供品,留下一行焦黑的字迹:
“我不吃香,我吃柴!”
第七日黄昏,残阳如血,将清源村的火议台染成一片猩红。
小满瘦小的身影站在高台上,怀里抱着一摞皱巴巴、色彩斑驳的纸鸡画像,那是全村人“贡献”出来的精神寄托。
她抬起头,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坚定,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色惶恐、不知所措的村民,深吸一口气。
“它说……”小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要是再看见谁跪着求火,它就……钻进锅里煮了自己。”
说罢,她猛地扬起手臂,将所有的纸鸡画像狠狠地投向熊熊燃烧的篝火。
纸张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瞬间化为灰烬,飞舞着升向天空,仿佛无数个无声的叹息。
就在画像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刹那,整个清源村的灶膛里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齐鸣,像是万千口锅灶同时发出的愤怒咆哮,又像是对小满决绝之举的回应。
那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心跳加速,也震碎了村民们心中最后一丝对“火鸡神”的幻想。
与此同时,远在极北雪原的某处,一朵微弱的青金色火花,如同挣脱束缚的精灵,轻轻地从残垣断壁间跃起。
它摇曳着,舞动着,似乎在向着某个方向致意,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村民们惊恐地望着燃烧的篝火,又看向彼此,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束缚着每一个人。
忽然,柳三更猛地咳嗽起来,他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葛兰连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问道:“柳叔,你没事吧?”
柳三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他艰难地喘息着,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我听到……”
“听到什么?”葛兰急切地问道。
柳三更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向火议台上的篝火,喃喃自语道:“灰烬……在唱歌……”
柳三更病入膏肓,每日都如同一只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佝偻着身子,像一只被抽去了骨头的虾米,整日蜷缩在清源村的火堆旁,浑浊的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些噼啪作响的灰烬,仿佛想要从中窥探到什么天机。
韩十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柳三更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聆听那逐渐微弱的火脉之声。
这天夜里,星光黯淡,清冷的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在柳三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突然像触电一般,猛地坐起身来,干枯的手如同老树根一般,紧紧地抓住韩十三的手腕。
“十三……十三……”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韩十三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柳叔,你说,我听着呢。”
柳三更费力地喘息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缺的骨笛碎片,塞进韩十三的手中,那骨笛的触感冰冷而粗糙,仿佛带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火脉……火脉的终点……”柳三更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不是钟……是人说话的声音……”
韩十三一愣,他有些不明白柳三更的意思,正想追问,却被柳三更用尽全力地制止了。
“当年……律匠封魂……”柳三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就是……怕听见哭声……”
说完,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望向站在一旁的阿朵,那
“你们……赢了……”柳三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是因为……毁了神……是因为……敢让娃……自己找火……”
说完这句话,柳三更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小满站在一旁,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柳三更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他们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几日后,小满主动向葛兰申请,接任了清源村“夜巡童”的职责。
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用自己的行动,去守护这个村庄。
每当夜幕降临,小满便会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走街串巷,仔细地查看每一户人家的灶火是否安全。
她瘦小的身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单,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第三夜,当她走到村东头一户人家窗外时,听到了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睡声。
“乖乖闭眼,火鸡爷爷会保佑你,保佑你快快长大……”
小满的心猛地一沉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屋内的光线很暗,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抱着一个幼小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
看到小满突然闯进来,她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年轻的母亲紧张地问道。
小满没有回答,她走到灶台旁,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火镰和火石,熟练地摩擦起来。
“嚓……嚓……”
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一簇小小的火星跳跃而出,照亮了小满稚嫩的脸庞。
“你看……”小满抬起头,看着那个睁大了眼睛的孩子,轻声说道,“火星是你手里的石头和铁碰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孩子愣住了,他似乎有些不明白小满的意思,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好奇。
与此同时,阿朵站在村口的一棵老槐树下,默默地感受着大地上火脉的波动。
这几天,她发现火脉的波动逐渐趋于平稳,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和混乱。
这本应该是一件好事,但阿朵的心里却更加警觉。
她总觉得,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韩十三……”阿朵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韩十三,“你再帮我测算一下,看看火脉的流动情况。”
韩十三点了点头,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会儿看看星空,一会儿听听地面的声音,一会儿又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入地面的不同位置。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阿朵姐……火能的流动……已经完全脱离了契碑的轨迹……”韩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它……它现在沿着村庄的炊烟路径分布……”
阿朵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火认路了……”韩十三喃喃自语道,“它现在……跟着饭香走……”
阿朵点了点头,她的
“这才是活的东西……”她轻声说道,“不靠律……不靠神……靠人间烟火养着……”
几日后,柳三更的病情急剧恶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他让人将村里的所有人都叫到祖祠的废墟上,他要在这里,留下自己最后的遗言。
村民们默默地聚集在祖祠的废墟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的神色。
他们知道,柳三更就要走了,这个守护了他们一辈子的老人,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柳三更躺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葛兰跪在他的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柳三更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擦去葛兰脸上的泪水,但他的手却颤抖得厉害,根本无法触及到她的脸颊。
“别哭……别哭……”柳三更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人……总有……走的那一天……”
说完,他转过头,用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聚集在周围的村民们。
“我……我快不行了……”柳三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
他艰难地喘息着,似乎在积攒着最后的力气。
“记住……”柳三更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火……不是神……是……是……”
他耳贴地面,听着最后一道火脉律动,忽然笑了:“听……像不像一群小孩在笑?”
话音落下,他手中一直紧握的骨笛残片,突然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就在那一刻,南岭所有的灶膛,同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灶膛里的灰烬,竟然自动地聚拢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小鸡的形状,停留了三息之后,便又悄无声息地归于无形。
祖祠的废墟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哭泣。
葛兰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锻魂铁片,轻轻地放入了新灶的基座之中。
次日清晨,无一人敲梆报时。
可就在天光将明未明之际,千家万户几乎同时响起划火镰之声,火星迸溅,柴堆渐燃。
火焰跳动中,没有青金,没有幻影,只有最朴素的橙红。
小满站在村口高坡,望着东方泛白,轻声道:“这次没人喊,可大家都醒了。”风过林梢,灶烟袅袅升腾,汇成一片浮动的银纱——这一次,不是谁劈开了黑暗,是人间自己,学会了发光。
热浪扑面,小满眯起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粝触感,那是新换的火镰,葛兰亲手为她打制。
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木柴香,听到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木柴的噼啪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孩童嬉闹声,那声音清脆而充满希望。
阿朵无声地站在她身后,身影在晨曦中被拉得很长。
她凝视着那些冉冉升起的炊烟,感受着脚下大地平静而有力的脉动,那是火脉重生的证明。
“这样……就好。”阿朵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