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手,在递出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薄薄的袋子,此刻却重逾千斤,承载着苏晴的生命、她五年的隐忍、星辰的未来,以及……一场与魔鬼交易的未知结局。
陆寒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文件袋的另一端。他的指尖触碰到沈清辞冰凉的手指,两人之间隔着这决定命运的纸袋,进行着无声的、充满张力的角力。
他没有立刻用力抽走,而是看着沈清辞那双盈满痛苦、绝望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倔强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落入在场所有竖起耳朵的人耳里:
“我答应你。现在,跟我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稍稍用力,文件袋便从沈清辞虚脱般的手中脱离,落入了他的掌控。他看也没看,随手将文件袋递给身后跟上来的助理,动作随意得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日常报告。
沈清辞的心随着文件袋的离去而猛地一空,一种巨大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虚无感攫住了她。她眼睁睁看着助理将文件袋小心收好,所有的希望似乎都随之被装入了一个冰冷的匣子。
“杨警官,”陆寒州转向面色凝重的杨警官,语气恢复了商界巨鳄的从容与疏离,“后续涉及我陆氏内部事务的部分,我的律师团会与贵方接洽。至于沈清辞涉嫌的问题,在事情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我想由我亲自看管更为合适,毕竟,这关系到我的儿子。”
他几句话,便将沈清辞的处置权从警方手中剥离,扣上了“家事”和“为孩子着想”的帽子。
杨警官眉头紧锁,她明知这不完全符合程序,但陆寒州势大,且目前确实没有直接证据立刻逮捕沈清辞,更重要的是,那份文件……她需要时间向上级汇报和权衡。
“陆先生,沈清辞目前仍是重要关系人,我们希望……”
“杨警官请放心,”陆寒州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让她配合警方调查。现在,我需要先处理我的家事。”他目光扫过林兆龙那几个面色铁青的手下,眼神冰冷,“也请转告某些心怀不轨的人,陆家的门,不是谁都能随便伸手的。”
说完,他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一把攥住沈清辞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哼出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带离了银行大厅。
沈清辞踉跄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装着秘密的文件袋,又看了一眼门外闪烁的警灯和林兆龙手下不甘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她把自己和星辰的命运,交到了这个她最恨的男人手里。
前途,是更深的地狱,还是……一丝渺茫的曙光?
第二节、风暴眼的平静
劳斯莱斯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平稳地驶离了混乱的银行。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清辞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角落,尽可能远离身边的陆寒州。他上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在银行里那个提出交易的人不是他。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再提星辰。她知道,在这场交易中,她已失去了先手和筹码,只能被动等待陆寒州履行他的“承诺”。这种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由他人掌控的感觉,比逃亡时更加煎熬。
车子没有开回“云顶之上”,而是驶向了位于城郊、守卫更加森严的陆家老宅。这是一座占地广阔、风格古朴的中式园林宅院,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像一座更华丽的牢笼。
沈清辞被带进一间布置典雅、却透着冰冷气息的客房。
“在这里等着。”陆寒州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那个文件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有派人看守在门口——在这座老宅里,没有他的允许,她插翅难飞。
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沈清辞一个人。她环顾着这间陌生的、充满压抑感的房间,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感将她淹没。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森严的庭院和高耸的围墙,刚刚逃离一个囚笼,又进入了另一个。
星辰……妈妈来了,妈妈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一定要平安……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入膝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压力,让她几乎崩溃。
第三节、裂痕与惊雷
陆寒州径直走进了老宅的书房,反锁了门。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面对文件袋里可能颠覆一切的真相。
他走到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挥退了所有佣人。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个静静躺在桌面上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深吸一口气,拆开了封口的线。里面露出的,并非他预想中的、林兆龙可能伪造的、关于沈清辞“不忠”的证据,而是几份泛黄的纸质文件和一个小小的、贴着标签的U盘。
他首先拿起那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苏晴当年在那家私立医院的完整孕检报告,清晰显示她怀孕的事实,时间点与他记忆中沈清辞开始变得“异常”的时间吻合。下面一份,是苏晴的死亡报告复印件,死因栏写着“产后大出血”,但旁边有苏晴生前潦草写下的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他们……逼我……林……」
陆寒州的心猛地一沉!林兆龙逼她?逼她什么?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一份文件——那是一份dNA亲子鉴定报告的原件。委托方是苏晴,检测样本来自她本人,以及……一个匿名的男性样本(标注为疑似生父A),而鉴定结果……
陆寒州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报告上清晰地写着:经dNA分析,支持苏晴是孩子的生物学母亲,排除疑似生父A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排除!
不是林兆龙找来的那个“野男人”!
那星辰的生父……到底是谁?!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是慌乱地拿起那个U盘,插入了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签是「晴的留言」。
他颤抖着点开了播放键。
音箱里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然后是苏晴那熟悉又遥远、带着虚弱和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清辞……如果你听到这个……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孩子……孩子不是那个人的……是……是陆寒州的……」
轰——!!!
如同亿万道惊雷在陆寒州脑海中同时炸响!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但他浑然不觉!
苏晴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决绝: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你……我……我不敢说……林家逼我打掉孩子,还想用这件事威胁他……清辞,帮我保护好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是……是寒州的骨肉啊……」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
陆寒州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大脑一片空白。
星辰……是他的儿子?
他和苏晴……?
那个他憎恶、羞辱、甚至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孩子,流着的……竟然是他陆寒州的血?!
五年!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林兆龙玩弄于股掌!被自己的偏执和愤怒蒙蔽了双眼!他苛待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将孩子的母亲逼到了绝境!
巨大的荒谬感、滔天的悔恨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
“啊——!!!”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实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第四节、迟来的醒悟与新的风暴
剧痛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丝理智,但心脏依旧像是被无数只手狠狠撕扯,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起星辰那双酷似沈清辞、却又隐约带着他自己轮廓的眼睛;想起孩子看他时那怯懦又渴望的眼神;想起林薇薇对星辰那毫不掩饰的恶意;想起林兆龙那有恃无恐的威胁……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又无比讽刺的画面!
他一直视作耻辱的“野种”,是他陆寒州唯一的亲生骨肉!
他一直怨恨背叛他的妻子,竟替他守护了这个秘密五年,承受了他所有的怒火和折磨!
而那个看似帮助他的林兆龙,才是真正操控一切、试图让他断子绝孙、谋夺他家产的罪魁祸首!
恨错了人!信错了人!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目光投向客房的方向。
沈清辞……那个他恨了五年、折磨了五年的女人……
他现在必须去见她!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他带着一身暴戾和混乱的气息,猛地拉开书房门时,管家却面色凝重地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急促地汇报:
“先生,不好了!林薇薇小姐刚才强行闯进了小少爷的房间,我们的人没能拦住……她……她好像带着小少爷从侧门离开了!”
什么?!
陆寒州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经历真相冲击的大脑,瞬间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怒的杀意席卷!
林薇薇!她敢动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