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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雨是带着性子来的。从三天前的清晨开始,就没歇过脚,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空中,像谁把银河拆成了无数根银丝,又故意扯得老长,一头拴着云,一头垂着土,把整个镇子都裹进了层朦胧的纱里。风裹着雨,落在窗玻璃上,不是“噼里啪啦”的急,是“沙沙沙”的软,却偏能渗进骨子里的凉,像没化完的冰碴子,贴着皮肤往肉里钻。

妮妮坐在画室的藤椅上,对着画架上的空白画布发呆。画布是昨天刚绷好的,米白色的布面还带着点棉絮的软,她本想画雨里的老槐树——就是巷口那棵,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到天上,每到春天就缀满白花花的槐花,可现在冬雨里,叶子早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雨里晃着,像老人干枯的手指。可笔尖蘸着的钴蓝颜料,在调色盘里转了三圈,还是迟迟落不下去。

那钴蓝是她特意挑的,深一点的像夜空,浅一点的像溪水,可不管怎么调,都觉得少了点什么。像煮茶时忘了放糖,入口只有茶叶的涩,咽下去还留着股苦;又像冬天里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看着暖,实则挡不住风。妮妮把画笔搁在笔洗里,清水瞬间被染成了淡蓝,像雨落在池塘里晕开的痕,她盯着那抹蓝,忽然想起阿哲昨天冒雨跑出去时,裤脚沾着的泥浆——也是这样,灰扑扑的,却带着点活气。

“咔嗒”一声,储藏室的门被推开,打断了妮妮的思绪。她抬头望去,就看见阿哲抱着卷防水布站在门口,布是深蓝色的,边角有点磨损,显然是去年用过的。他身上的外套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掉,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圈,头发也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脸色有点白,却带着股劲,像刚从雨里捞出来的小树苗,蔫不了。

“怕雨飘进来打湿画。”阿哲说话时带着点喘,声音里还裹着点寒气,他把防水布往地上一放,弯腰拍了拍裤脚的泥浆,动作有点急,溅起的泥点落在深蓝色的布上,像撒了把碎星。“仓库里就剩这卷了,我把窗台遮上,省得雨水渗进来,把你画纸泡坏。”他说着就去搬墙角的板凳,凳腿在地上拖出“吱呀”的声,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竟生出点热闹的错觉。

阿哲踩着板凳往窗棂上钉防水布,左手扶着布,右手拿着锤子,铁钉敲进木头的“笃笃”声,一下下,不重,却很实,像敲在妮妮心上。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衣领里,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顾着调整防水布的位置,生怕漏了缝。妮妮忽然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翻出红糖和生姜——那红糖是母亲上次带来的,用红纸包着,还带着点甘蔗的甜;生姜是前几天买的,还新鲜着,带着股辛辣的香。

她烧了壶热水,把生姜切成薄片,和红糖一起放进搪瓷杯里,热水倒进去的瞬间,甜香混着辛辣就漫了开来,像冬天里忽然闯进屋子的暖阳,驱散了不少凉意。妮妮把杯子放在阿哲随手能拿到的桌上,杯壁上很快凝了层细密的水珠,亮晶晶的,像裹了层碎钻,映着窗外的雨丝,闪闪烁烁。

阿哲钉完最后一颗钉子,从板凳上跳下来,动作有点猛,差点晃了一下。他转过身,就看见桌上的搪瓷杯,热气往上冒,甜香飘进鼻子里,他愣了愣,随即走过去,拿起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暖,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刚泡的?”他问,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妮妮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假装整理画具,却听见身后传来“咕咚咕咚”的声——他竟一口气把姜茶喝光了,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像暗夜里跳动的烛火。

“太甜了。”阿哲咂咂嘴,语气里却没半点嫌弃,反而把空杯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杯底的花纹——那花纹是朵小小的雏菊,是妮妮小时候用刻刀刻上去的,边缘有点毛糙,却带着点拙气。他摩挲着,像在回味什么,嘴角偷偷往上翘了点,又很快压下去,怕被妮妮看见。

“你上次说甜着喝才不苦。”妮妮的脸有点烫,像被姜茶的热气熏到了,她转身去拿画笔,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却听见身后传来“嘶”的一声,很轻,却很清晰。她猛地回头,就看见阿哲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腹上冒出颗小小的血珠,红得刺眼,像落在雪地里的红豆。

“笨死了。”妮妮的声音里带着点急,抓起墙角的医药箱就跑过去,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她拉过阿哲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碘伏棉签往伤口上涂。他的掌心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是常年握锤子、刻刀磨出来的,指节处还有几道旧疤,有的是刻木牌时不小心划的,有的是搬木头时蹭的。妮妮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那老茧的糙感顺着指尖传过来,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

空气里忽然漫开点说不清的尴尬,比姜茶的甜更让人发慌,比冬雨的凉更让人局促。画室里静极了,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两人有点乱的呼吸声,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却又像隔着层看不见的纱,碰不到。

“我自己来。”阿哲最先反应过来,抢过妮妮手里的碘伏棉签,胡乱往伤口上抹了两下,就把棉签塞进裤袋里,转身又去搬板凳,想把工具归位。只是这次,他敲钉子的“笃笃”声,比刚才乱了几分,像弹错了调子的琴,时快时慢,没了之前的稳。妮妮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像揣了颗没化的糖,甜丝丝的,却又带着点涩,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雨停的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妮妮就醒了。她推开画室的门时,空气里还带着点雨后的湿凉,混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香,吸一口,沁人心脾。她走到画架旁,刚要拿起画笔,却看见画布旁边放着张糖纸——橘色的,印着只小蜜蜂,翅膀上还闪着点金粉,是她昨天给阿哲泡姜茶时,顺手放在桌上的。

那糖是前几天镇上供销社买的,橘子味的,甜得很。昨天她怕阿哲喝姜茶觉得辣,就放了颗在桌上,没成想他没吃,却把糖纸叠得整整齐齐的,边角却有点皱,像是被人反复捏过,指腹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妮妮拿起糖纸,指尖触到那点皱痕,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

她把糖纸夹进画本里,刚好压在那幅《雏菊与木牌》的草稿上——草稿上的雏菊才画了半朵,木牌的轮廓也只勾了个边,可现在糖纸一压,橘色的暖混着草稿的铅灰,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妮妮盯着画本,忽然明白过来,画布上缺的那点东西,或许不是颜色,不是光影,是某个人的影子,是某颗藏在糖纸里的心意,是那种甜里裹着涩的感觉。

可当阿哲拿着修好的调色板走进来时,那种刚冒出来的勇气,又忽然缩了回去。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的调色板是昨天妮妮说松动了的,现在螺丝已经紧过了,边缘还擦得干干净净,没了之前的颜料渍。“松动的螺丝紧过了,你试试,看还晃不晃。”阿哲把调色板递过来,声音很轻,眼神却有点躲,不敢直接看妮妮的眼睛。

妮妮接过调色板,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她别过脸,看着窗外刚冒芽的野草,只淡淡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雨丝,没了刚才的雀跃。那些刚要出口的话,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又咽回了肚子里——有些甜,裹着涩,像没化完的糖,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有些心意,藏在糖纸里,像雨里的影子,看得见,却碰不到。

阿哲站在原地,没走,也没说话。他看着妮妮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像片小小的云。他手里还残留着修调色板时的机油味,混着妮妮身上淡淡的颜料香,心里像被雨打湿的糖纸,软塌塌的,有点酸,又有点甜。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昨天的姜茶很好喝”,比如“糖纸我叠了很久”,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我去看看木牌,别受潮了”,说完就转身往储藏室走,脚步有点急,像在逃。

妮妮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调色板很沉,却又很暖。她翻开画本,看着那张橘色的糖纸,忽然想起阿哲昨天被木刺扎到的手,想起他喝姜茶时喉结的滚动,想起他叠糖纸时皱起的眉头。窗外的阳光慢慢爬进来,落在糖纸上,金粉闪着光,像星星,又像阿哲眼里藏着的心意。她拿起画笔,蘸了点橘色的颜料,在画布上轻轻落下——这次,笔尖没有犹豫,橘色的暖顺着笔尖晕开,像糖纸里的甜,像晨光里的暖,像藏在心里的那点涩,一点点,铺满了空白的画布。

阿哲在储藏室里,并没有去看木牌,而是靠在门上,听着画室里传来的“沙沙”声——是画笔落在画布上的声,很轻,却很清晰。他摸了摸裤袋里的碘伏棉签,已经干了,却还残留着点妮妮指尖的温度。他想起昨天雨里跑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快点找到防水布,别让妮妮的画被淋湿;想起喝姜茶时,甜得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泡的糖水;想起被木刺扎到时,妮妮拉着他的手,指尖的软让他心跳快了半拍。

他从裤袋里掏出颗糖——是昨天妮妮放在桌上的那颗,他没舍得吃,一直揣在兜里。糖纸还是橘色的,印着小蜜蜂,他把糖放在手心,反复摩挲着,糖衣有点化了,粘在指尖,甜得很。阿哲笑了笑,把糖剥开,放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却又带着点橘子的酸,像心里的感觉,甜里裹着涩,涩里藏着甜。

画室里,妮妮已经画好了雨里的老槐树。树干用了深褐的颜料,带着点粗糙的质感,像阿哲掌心的老茧;枝桠用了浅灰的颜料,却在顶端点了点橘色,像糖纸的暖;雨丝用了淡蓝的颜料,却在靠近树干的地方,晕开了点浅粉,像妮妮脸上的烫。画布的角落,她还画了张小小的糖纸,橘色的,印着小蜜蜂,刚好落在槐树的根旁,像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妮妮放下画笔,看着画布,忽然觉得心里的那点涩,好像没那么重了。她想起阿哲刚才递调色板时的眼神,想起他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想起他藏在心里的那点心意。或许,有些甜,不需要说出口,像糖纸里的糖,像画布上的色,像雨里的影子,只要放在心里,慢慢品,就能尝出其中的暖。

阿哲走进画室时,妮妮正对着画布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镀了层金,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还拿着那张橘色的糖纸。“画好了?”阿哲问,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妮妮点点头,指着画布上的糖纸:“你看,像不像你叠的那张?”阿哲走过去,看着画布上的糖纸,又看了看妮妮手里的糖纸,笑了:“像,太像了。”

阳光从窗外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落在画布上,落在那张小小的糖纸上。雨已经停了,风也软了,空气里带着点糖的甜,带着点颜料的香,带着点木牌的涩,像时光里的歌,轻轻唱着,关于糖纸里的涩,关于心里的暖,关于月光下的半颗糖,关于未完的故事。

妮妮把糖纸递给阿哲:“给你,留着吧。”阿哲接过糖纸,指尖触到她的指尖,这次没有缩回去,而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很软,像棉花;他的掌心很糙,像木头。两人都没说话,却都笑了,像糖纸里的糖,甜得很,却又带着点涩,却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画布上,橘色的糖纸闪着光,深褐的树干泛着暖,淡蓝的雨丝透着柔。妮妮和阿哲站在画布前,像画里的人,像糖纸里的糖,像雨里的影子,像藏在心里的那点涩,一点点,把时光里的空白,填满了暖。

阿哲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糖,递给妮妮:“给你,昨天的那颗,我没舍得吃。”妮妮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带着点橘子的酸,像刚才画里的感觉,像现在心里的感觉。她看着阿哲,笑了:“真甜。”阿哲也笑了:“嗯,真甜。”

画室里,阳光正好,糖味正甜,画声正轻,心意正暖。那些裹在糖纸里的涩,那些藏在心里的甜,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像雨停后的阳光,慢慢铺开来,像画布上的色,像木牌上的纹,像时光里的歌,轻轻唱着,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月光下的半颗糖,关于未完的故事。

【2】

糖在舌尖化开的甜还没散尽,妮妮忽然听见阿哲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皱的雨痕:“这糖……是张爷爷上次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小时候总蹲在他家枣树下,等他给你剥橘子糖。”

妮妮捏着糖纸的手指猛地收紧,橘色糖纸边缘的金粉簌簌落在画布上,像碎了的星。她想起昨天阿哲冒雨抱防水布时,裤脚沾的不是泥浆——是张爷爷家老枣树下的红土,她上周去送画时,还在那树下捡过片带霜的枣叶。原来他说“仓库找的防水布”,是绕去了三里外的张爷爷家,怕她知道了又念叨“下雨天别乱跑”;原来他喝姜茶时咂嘴说“太甜”,不是嫌糖多,是想起了张爷爷总往她兜里塞糖的模样;原来他叠得整齐的糖纸,不是为了藏心意,是替记性不好的张爷爷,把“妮妮爱吃橘子糖”的事,折进了皱巴巴的边角里。

阿哲的指尖还沾着修调色板时的机油,他看着妮妮突然发白的脸,慌忙把手里的空糖纸往后藏了藏:“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又去谢张爷爷,他最近腿疼,不想让你跑……”话没说完,就看见妮妮把刚画好的《雨槐与糖纸》往画架旁一推,画布撞在木头上,发出“咚”的闷响,像敲在两人之间那层薄纱上。

“所以你叠糖纸是为了张爷爷,喝姜茶是怕我念叨,修调色板是……是怕我耽误画画?”妮妮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指着画布角落那抹橘色,“我还以为这糖纸是……是你特意留的,以为你也觉得,这甜里的涩,是两个人的事。”她抓起桌上的医药箱,里面还放着昨天给阿哲涂碘伏的棉签,“连被木刺扎手,你都急着躲,是怕我多管闲事,对不对?”

阿哲的喉结滚了滚,想把“我是怕你碰我手会慌”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就是怕你麻烦”。他看见妮妮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雨停后熄灭的街灯,她把那张橘色糖纸从画本里抽出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刚才还闪着金粉的糖纸,此刻像颗皱巴巴的心事,躺在满是颜料渣的纸堆里。

“你总是这样。”妮妮拿起画具袋,往肩上一甩,帆布带勒得她肩膀发疼,却没比心里的涩更疼,“哥哥刻木牌时,什么都跟我说;你呢?你什么都藏着,藏着张爷爷的话,藏着冒雨跑的路,藏着……藏着我以为的心意。”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画布上的老槐树,枝桠上的橘色像块刺眼的疤,“这画,我不画了,糖纸也还给你,你自己留着吧。”

门“砰”地关上,画室里的阳光突然冷了下来。阿哲蹲在废纸篓前,把揉成团的糖纸小心展开,指尖蹭到妮妮捏出的折痕,硬邦邦的,像她刚才发红的眼眶。他想起昨天钉防水布时,故意把钉子敲得慢些,是想多听会儿她在身后整理画具的“沙沙”声;想起喝姜茶时故意说“太甜”,是想让她再骂句“笨死了”,看她脸红的模样;想起被木刺扎手时缩回手,不是怕麻烦,是怕她触到自己掌心的汗——那是紧张得攥紧锤子攥出来的汗。

他走到画架旁,看着画布上的老槐树,枝桠顶端的橘色还没干,像刚落的夕阳。阿哲拿起妮妮留下的画笔,蘸了点钴蓝,在糖纸旁边画了颗半化的糖——一半是橘色的甜,一半是蓝色的涩,糖芯里藏着个小小的“哲”字,刻得浅,像怕被人看见。他把画本翻开,找到那张《雏菊与木牌》的草稿,在空白处写:“妮妮,我不是藏心意,是怕我的心意太笨,像没刻好的莲,会吓走你。”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下去,把画室染成了暖红色。阿哲把揉皱的糖纸夹进画本,刚好压在写满字的那页上,橘色的糖纸映着红色的夕阳,像颗藏在时光里的心脏,轻轻跳着。他想起妮妮刚才说“这甜里的涩,是两个人的事”,忽然笑了——原来她也尝出了那点涩,原来她也把这当成了两个人的事。

他拿起工具箱,往张爷爷家走去。路上要经过妮妮家的窗,他想,要是能看见她在画画,就把糖纸递进去,把没说出口的话,一句一句,像剥糖纸似的,慢慢说给她听。晚风裹着枣花的香,吹在阿哲脸上,他摸了摸兜里的橘子糖——这次是他特意去供销社买的,买了两袋,一袋给妮妮,一袋,要和她一起,坐在老槐树下,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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