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的黄昏,浅灰色云层压的很低,洪联堂总堂的煤油灯比往常亮的更早——堂口外的街道上静的有些可怕,连平时守在门口的小弟都缩在角落里抽烟,眼神里满是惊慌的神色。
洪联堂的密室里,洪坤正把金条往铁皮箱里塞,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桌上的收音机里放着粤剧,却盖不住他粗重的呼吸声——“夜枭”被抓进警局后,没撑过三小时就把他供了出去;“鬼手”阮文雄,一直也没消息,多半是反水了;更糟糕的是,尤启明那边不仅毫发无损,还忙的要命,根本没工夫管他。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直接找上门更让他心慌。
“堂主,外面……外面有人找。”一个小弟推开门,声音发颤,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黑影撞开,摔在地上。
洪坤猛地抬头,手里的金条“当啷”掉在桌上——阮文雄站在门口,黑色短褂上沾着泥灰,左脸颊的蜈蚣伤疤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没拿枪,只攥着那枚绑着红绳的竹镖,另一只手揣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宝贝。
“你还敢回来?”洪坤强装镇定,手悄悄摸向桌底的老式手榴弹——那是他从一个二战老兵手里淘来的,本想留着对付尤启明,没成想先用到了“鬼手”身上。
阮文雄没说话,一步步走了进来,怀里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那个铁皮烟盒。他打开烟盒,把妹妹阮氏花的黑白照片放在桌上,又拿出那张泛黄的集中营档案,指尖点着“1955年病逝”的字样。1958年你就知道她已死了,对不对?”
洪坤的手顿在桌底下,眼神闪烁:“是南越流亡者骗了我!我也是刚知道……”
“骗?”阮文雄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寒意,“你给我的越南米糕是西贡1957年产的;你说让流亡者去北越边境,可1959年,北越就封了关——洪坤,你连撒谎都不会编个像样的理由。”
话音刚落,阮文雄突然动了。他手腕一甩,那枚绑着红绳的竹镖“咻”地射出,精准避开洪坤的手,盯紧他抓着手榴弹的手腕!见血封喉的汁液瞬间渗入皮肤,洪坤只觉的手腕一阵麻痒,接着是钻心的疼,手榴弹砰地掉在地上。
“你……你的镖……”洪坤想拔镖,可手指已经开始僵硬,半个时辰的毒发时间,对他来说做什么都是无谓的。
阮文雄弯腰捡起手榴弹,把手榴弹塞进洪坤手里:“你不是喜欢用谎言当诱饵吗?现在用你的命当诱饵,给我妹妹赔罪。”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留下洪坤在原地挣扎。
密室里的煤油灯被风吹的摇晃,洪坤看着桌上的照片,突然想起阮文雄刚才的眼神——那是和他当年在奠边府战场上,看着战友死在面前时一样的绝望。
“救……救命!”洪坤想喊,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那枚红绳竹镖在灯光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阮氏花小时候扎在辫子上的红绳。
与此同时,洪联堂外突然乱了起来。几个小弟看到阮文雄从密室里走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堂主!堂主出事了!”
没人敢进去看,先是守在门口的小弟撒腿就跑,接着是堂口里管账的看场子的,一个个抱着自己的东西往外冲——有人抢金条,有人抢鸦片,甚至有人为了一个搪瓷缸子打了起来。原本还算规整的洪联堂总堂,瞬间变成了乱哄哄的菜市场,只留下密室里鸿坤冰冷的尸体,和桌上盛放金条的空箱子。
而此时的“启明集团”总部,尤启明正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一大堆的报表。
林清砚递来一杯热咖啡,“老板,洪联堂那边传来消息,洪坤死了。是阮文雄干的,堂口的人都散了,金条和地盘都被堂内的小混混分了。
尤启明头也没抬,在报表上签了字 ,笑着说道:“知道了。”他指尖划过空调厂投产进度的一栏,满意的点点头,“你约一下包老爷子和霍老爷子,明天上午8点乘坐游艇去椰子岛。你和朱枕月一同参加!”
“好的,老板!”林清砚高兴的答道。她顺手把红莲堂混乱的照片调出来,“老板,您看。”照片里,洪联堂的招牌被人拆下来当烧柴,几个小混混正抱着金条和毒品欢呼。
尤启明扫了一眼照片,“这就叫自作自受。”对他来讲,洪联堂的覆灭不过是九龙城寨里的一件小事,比起汽车厂、拖拉机厂的产能、银行的收购案,这点儿波澜根本掀不起他的注意力。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启明集团”办公楼的灯光亮的刺眼,和洪联堂那边的混乱比起来,这里才是1960年香港最该有的样子——忙着发展,忙着向前。
阮文雄没参与洪联堂的哄抢,他把妹妹的照片和档案放进怀里,又看了一眼密室的方向,转身消失在九龙城寨的夜色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从那天起,洪联堂彻底成了过去。
九龙城寨里,从此流传着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