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王家屯上空不见炊烟,只有日本兵巡逻的皮靴声在冻土上踏出沉闷的节奏。李秀芹挎着篮子,低头快步走过村巷,篮子里是给炮楼日军送的豆腐。
“站住!”伪军哨兵拦住她,嬉皮笑脸地掀开盖布,“哟,王寡妇,今天豆腐挺嫩啊。”
秀芹强忍厌恶,赔着笑脸:“老总说笑了,给太君送的。”
哨兵伸手捏了把豆腐,突然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豆腐底下,隐约露出纸张一角。秀芹的心跳骤停——那是赵永贵刚送来的情报,她还没来得及转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枪声。
“抗联来了!”有人惊呼。
哨兵慌忙丢下豆腐去拿枪。秀芹趁机把情报塞进棉袄夹层,挎起篮子快步离开。转过巷角,她靠在土墙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这是“暗箭”网络最危险的时刻。“归屯并户”像一张大网,正在收紧。
当夜,秀芹在油灯下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赵永贵用密写药水写的情报:三日后,日军将全面封锁黑虎岭东线,重点清剿小王庄转移群众。
她立即把情报编进要给杨帆部队送的棉鞋里。第二天天不亮,这些棉鞋就通过秘密交通线送往山里。
同一时间,赵永贵正在伪军团部忙碌。作为文书,他能接触到核心情报。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抄写一份日军清剿计划。
“赵文书,还在忙啊?”伪军副官张麻子晃进来。
永贵不动声色地用算盘压住文件:“张副官,这不快过年了,饷银得算清楚。”
张麻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又要打仗了?这次是哪边?”
永贵心中一动。张麻子最近总是试探他,看来是觉察到什么。他故意叹气:“谁知道呢,当兵的命不值钱。听说抗联专打建屯积极的,咱们这种混日子的,人家都懒得理。”
张麻子眼神闪烁:“那是,那是...”
等张麻子离开,永贵立即把情报抄录两份,一份通过秘密渠道送出,另一份他另有用途。
下午,永贵借口去镇上采买,来到约定的茶馆。角落里,一个戴毡帽的中年人正在喝茶——这是“暗箭”在伪军中的另一个联络员,老周。
“风声紧,”永贵低声说,“三日后东线封锁,重点在小王庄方向。”
老周点点头:“知道了。另外,上峰有新指示:要在伪军中制造恐慌,就说抗联已经掌握建屯部队名单,专打铁杆汉奸。”
这个计策很快见效。两天后,伪军中开始流传各种传言:有人说抗联的神枪手专打日军工程师,有人说跟着鬼子建屯的都没有好下场。更绝的是,不知谁在伪军营房墙上画了血红的叉,旁边写着“汉奸的下场”。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原本积极的伪军军官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建屯进度,巡逻时也故意绕开抗联活动区。
而这一切,都在杨帆的预料之中。
“支队长,‘暗箭’的情报太及时了。”陈知远看着最新战报,难掩兴奋,“鬼子在东线的清剿扑了个空,咱们的群众已经安全转移到二道沟了。”
杨帆却眉头紧锁:“鬼子不会善罢甘休。告诉‘暗箭’,下一步的重点是集团部落内部。”
此时的集团部落里,张老栓正在实施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注意到日军在部落里建了一个粮仓,囤积着过冬的粮食。看守粮仓的是个叫山田的日军曹长,此人嗜酒如命。
这天,张老栓拎着一壶烧酒来到粮仓:“太君,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山田警惕地盯着他。张老栓憨厚地笑笑,自己先喝了一口:“俺儿子在太君部队里当翻译官,叫张有才。”
这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山田果然放松了警惕,接过酒壶喝起来。
一来二去,张老栓和山田混熟了。通过这个关系,他摸清了粮仓的守备情况,还发现了一个惊人情报:日军准备在春节前后进行一次大扫荡。
这个情报通过一个特殊渠道传了出来——每天来收泔水的哑巴老头。没人注意到,他把小纸条塞进了泔水桶的夹层。
腊月二十八,离春节只剩两天。李秀芹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引导一支群众转移队伍避开日军封锁线。
夜幕降临,她带着二十多个乡亲在密林中穿行。突然,前方传来日军巡逻队的说话声。
“趴下!”秀芹低声道。
所有人屏住呼吸趴在雪地里。日军的手电光在头顶扫过,最近的一个日本兵离他们不到十米。
就在这时,一个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日军立刻警觉:“什么人?!”
千钧一发之际,秀芹猛地窜出,向相反方向跑去。
“在那边!追!”
日军被成功引开。秀芹在林中拼命奔跑,子弹在她耳边呼啸。突然,她脚下一滑,滚下山坡。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身边是赵永贵焦急的脸。
“你醒了!”永贵惊喜地说,“乡亲们都安全了。”
原来,永贵接到秀芹遇险的消息后,立即带人前来接应,正好救下滚落山坡的她。
“情报...”秀芹虚弱地问。
“都送出去了。”永贵握紧她的手,“你立了大功。”
这个春节,黑虎岭内外的“暗箭”成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守。张老栓在集团部落里组织乡亲们暗中抵抗,赵永贵在伪军中继续策反,李秀芹伤愈后立即重返岗位。
正月初五,杨帆在指挥部接见了秘密前来的赵永贵。
“永贵同志,你们的工作很出色。”杨帆郑重地说,“‘暗箭’已经成为我们最重要的武器。”
永贵却忧心忡忡:“支队长,鬼子最近更换了密码,我们的情报传递越来越困难。而且他们在集团部落里实行连坐制,一家通‘匪’,十家连坐。”
杨帆沉思片刻:“告诉同志们,安全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暂时静默。”
但“暗箭”的成员们没有选择静默。正月十五元宵节,张老栓设法在日军的元宵里下了巴豆,导致半个中队的日军腹泻不止;李秀芹伪装成走亲戚的村妇,成功引导一支日军运输队进入雷区;赵永贵则策反了一个伪军排长,为部队搞到了一批急需的药品。
这天夜里,杨帆站在指挥部门前,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灯火中,有无数个李秀芹、赵永贵、张老栓在默默战斗。
“支队长,看什么呢?”陈知远问。
杨帆轻声道:“看我们真正的铜墙铁壁。”
是的,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真正的堡垒不是砖石砌成,而是由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忠诚与勇气筑就。他们或许手无寸铁,或许默默无闻,但正是这些“无形的堡垒”,支撑着抗联在绝境中坚持,在黑夜里等待黎明。
而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