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逝!陛下病重!九皇子摄政!靖王府被围!
这一个个如同丧钟般的消息,由那名浑身浴血、拼死冲出京城的靖王府暗卫带来,如同冰锥刺穿了赵琰最后的侥幸。他最坏的预想,以最残酷的方式成为了现实。高世玄与九皇子赵琮,竟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了宫闱政变!皇兄已遭毒手,父皇危在旦夕,而他这个幸免于难的靖王,此刻回京,无异于飞蛾扑火!
巨大的悲痛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赵琰眼前一黑,几乎栽下马来。林小满及时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看到他煞白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她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
“王爷!王爷!”周淮安等人惊呼上前。
赵琰猛地抬手阻止,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凛冽的寒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但那血红深处,是冻结一切的冰冷与决绝。“消息……确切否?”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暗卫跪地泣血:“殿下!千真万确!是三日前的事!巽风统领拼死才将属下送出城!如今京城九门紧闭,许进不许出,到处都在搜捕王府旧部!他们……他们对外宣称太子殿下是旧疾复发,可属下离京前,分明听说太子是中毒……”
“高世玄!赵琮!”赵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周身散发出的杀意让周围温度骤降,“此仇不共戴天!”
“王爷,京城已成龙潭虎穴,我们……”周淮安忧心忡忡,此刻回京,确实是死路一条。
“回!必须回!”赵琰斩钉截铁,目光扫过众人,“但不是回京送死!高世玄敢行此逆天之事,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京畿重地,已尽在其掌握。我们这般回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猛地摊开随身携带的简易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距离京城数百里外的一处关隘:“去这里!北疆铁壁关!守将沈重,是已故李老将军一手提拔的悍将,忠心耿耿,且麾下有三万精锐边军!唯有得到他的支持,握有兵权,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才可能清君侧,报此血海深仇!”
北疆铁壁关!这是唯一的希望!然而,从他们此刻所在的三川口附近,到铁壁关,千里之遥,沿途关隘林立,高世玄既已掌控大局,必定早已下达海捕文书,沿途设卡,全力截杀赵琰!这是一条真正的死亡之路。
“周将军,立刻改变路线,绕开所有官道、城镇,专走山野小径!所有人轻装简从,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赵琰迅速下令,展现出惊人的冷静与决断,“我们必须赶在高世玄的追兵形成合围之前,冲出北地!”
“是!”周淮安凛然遵命。
亡命奔逃,就此开始。一行人如同惊弓之鸟,潜入茫茫山野。赵琰压抑着滔天的悲愤,将全部精力用于指挥行军和判断形势。林小满则咬紧牙关,默默承担起更繁重的后勤。她利用沿途采集的野菜、猎取的野味,结合所剩不多的干粮,想尽办法制作高能量、易携带、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食物。她用薄石板烤制混合了肉松和油脂的硬面饼,用竹筒封装浓缩的肉膏汤冻,甚至冒险采集有安神镇痛效果的草药,为情绪极度压抑的赵琰和受伤的将士熬制汤药。
然而,追兵比预想的来得更快。第三日黄昏,负责断后的斥候仓皇来报:后方出现大批不明身份的骑兵,打着剿匪旗号,但装备精良,行动迅捷,显然是精锐官兵伪装,距离已不足三十里!
“是高世玄的‘黑旗军’!他果然动手了!”周淮安脸色难看。黑旗军是高世玄暗中培养的亲军,战力强悍。
“不能硬拼!加速前进!利用地形甩开他们!”赵琰厉声道。
但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追兵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一次短暂的休息中,后卫部队与追兵前锋发生遭遇战,虽凭借地利击退对方,但又有几名忠心的“守墓人”伤亡,队伍士气愈发低落。
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五日,他们被迫穿越一片沼泽地时,遭遇了罕见的暴雨。道路泥泞不堪,人马疲惫到极点。更糟糕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垮了唯一的便桥,将他们困在了一条湍急的山涧北岸。而后方,追兵的马蹄声已隐约可闻。
前有洪水拦路,后有追兵索命,队伍陷入了绝境。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王爷,怎么办?强行渡河,恐怕……”周淮安看着汹涌的河水,面露难色。
赵琰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观察着四周地形,目光最终落在山涧上游一处地势较高、林木茂密的山坡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天气和水势的林小满,忽然开口,声音因寒冷而微颤,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镇定:“王爷,周将军,或许……我们不必渡河。”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小满,你有何计?”赵琰急切问道。
林小满指着上游那片山坡,以及山坡下相对平缓的河滩:“追兵知我们急于逃命,必以为我们会不惜代价强渡或另寻他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就在那里故布疑阵。”
“如何布阵?”
“炊烟。”林小满清晰地说道,“此时暴雨初歇,空气潮湿,生火必然浓烟大作。我们就在那山坡背风处,多点几处篝火,火上覆盖湿柴杂草,制造出大队人马在此埋锅造饭、休整过夜的假象。同时,在河滩布置些凌乱脚印,丢弃些破损的杂物,做出曾尝试渡河失败的痕迹。”
周淮安皱眉:“这……能骗过追兵吗?他们若派人探查……”
“正因暴雨刚过,道路泥泞,他们大队人马行动不便,轻易不敢冒险涉水或攀爬陡坡来探查虚实,多半会远观烟迹判断。”林小满分析道,“我们点燃炊烟后,立刻悄悄向上游转移,寻找水浅流缓处过河。浓烟可遮蔽我们的行踪,而他们看到炊烟,会误判我们被困在此地休整,从而放松警惕,甚至可能安营扎寨,为我们争取至少一夜的时间!”
赵琰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好一招‘炊烟疑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小满,此计大善!” 他立刻下令,“就按小满说的办!周将军,你带人布置篝火和痕迹!动作要快!其他人,准备向上游转移!”
命令下达,绝境中的队伍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周淮安带人迅速在山坡后点燃了五六处篝火,大量湿柴被投入,顿时浓烟滚滚,直上云霄。其他人则在河滩制造混乱痕迹。林小满则将最后一点干粮分给大家,并熬了一大锅滚烫的、加入了提神辛辣草药的浓汤,让每个人喝下,驱寒保暖,恢复些许体力。
浓烟升起不久,下游果然传来了追兵的马蹄声和喧嚣声。透过树林缝隙,隐约可见对岸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他们停在河边,指指点点,显然发现了这里的“炊烟”。正如林小满所料,对方并未立刻渡河攻击,似乎在进行观察和商议。
“走!”赵琰低喝一声。队伍借着浓烟和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山涧上游疾行。林小满最后看了一眼那几处倔强升腾的炊烟,心中默默祈祷。
一路上,他们不敢停歇。林小满的“炊烟计”似乎起了作用,追兵没有立刻跟上来。但每个人的心依旧悬着。深夜,他们终于找到一处水势较缓的河段,互相搀扶着,艰难渡过了冰冷刺骨的山涧。
然而,刚踏上对岸,负责断后的斥候就连滚带爬地追上来,脸色惨白:“王爷!不好了!追兵……追兵分兵了!一部分在对岸扎营,但有一支约百人的轻骑,从上游一处我们不知道的浅滩渡河了!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追来!距离不到十里!”
计策被识破了?还是对方足够谨慎,兵分两路?
刚刚渡过险境的喜悦瞬间被冻结!队伍人困马乏,如何能抵挡百名精锐骑兵的追击?
“王爷,你们先走!末将带人断后!”周淮安毅然决然,就要带剩下的几十名将士赴死。
“不行!”赵琰红着眼睛拦住他,“一起走!进山!利用山林跟他们周旋!”
队伍再次亡命奔逃,钻入茂密的原始森林。但骑兵在林地边缘停下,下马步战,依旧紧追不舍。弓箭不时从身后射来,带走一条条生命。
第三天黎明,在一条隐蔽的山谷中,他们再次被追上。一场惨烈的短兵相接后,周淮安为保护赵琰,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亲卫死伤殆尽,只剩下赵琰、林小满和另外两名伤痕累累的“守墓人”护卫。
四人搀扶着,躲进一个野兽废弃的山洞。赵琰肩头中了一箭,林小满用尽最后一点金疮药为他包扎。洞外,追兵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近。
“王爷……看来……我们是到不了铁壁关了……”一名护卫吐着血苦笑。
赵琰紧紧握着剑,看着身边奄奄一息的周淮安,看着浑身血迹、满脸疲惫却依旧强撑着的林小满,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难道,天要亡我于此?
就在这时,林小满忽然侧耳倾听,低声道:“王爷,你听……外面的声音……好像远了?”
赵琰一怔,凝神细听,果然,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似乎正在向山谷另一端移动。
“怎么回事?他们找不到我们,放弃了?”护卫疑惑。
“不对……”赵琰挣扎着爬到洞口,小心翼翼向外望去。只见那些黑旗军士兵正在快速集结,然后……竟然朝着来的方向,迅速撤退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洞中四人都愣住了。
绝处逢生?为何?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一只熟悉的黑鹰在空中盘旋几圈后,俯冲而下,落在了洞口。鹰腿上,绑着一小截竹管!
是铁壁关守将沈重的信鹰!
赵琰颤抖着手解下竹管,取出里面的绢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剧变!
绢条上只有一行潦草的血字:
“关内有变,副将叛,速避!勿入!”
铁壁关副将叛变?沈重情况不明?他们最后的希望之地,竟然也早已被高世玄渗透?
这一刻,赵琰如坠冰窟。前有叛关,后有追兵,天地之大,竟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他看着手中染血的绢条,又看看洞外空无一人的山谷,和那些莫名其妙撤退的追兵,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高世玄的人,是不是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是要像驱赶猎物一样,把他们逼向铁壁关这个早已设好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