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洛水特有的湿气与淡淡的腥味，吹拂在凌绝脸上，带来久违的熟悉感，却也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与疲惫。他半跪在冰冷的碎石滩上，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仍下意识地护着身后昏迷的冰芸。方才强行撕开空间通道，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稳固的混沌气旋之力，此刻丹田内空乏刺痛，神魂也因过度消耗而传来阵阵眩晕。
但他不敢放松。那几道沿着江岸快速逼近的气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刚刚落地的些许安心瞬间荡然无存。
是蛇纹教的余孽？还是星陨阁的追兵？亦或是……洛水本地的势力？
凌绝眼神锐利如鹰，强提精神，将微弱的神识如同蛛网般谨慎地铺开。来人共有三道，气息不算绝顶，大约在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之辈。他们呈品字形包抄而来，目标明确，正是他所在的这片江滩。
躲，是躲不掉了。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昏迷的冰芸，根本无力远遁。
只能面对。
凌绝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他并未立刻催动混沌气旋，那力量太过显眼且消耗巨大，非生死关头不宜动用。他只是将体内恢复了些许的玄冰真元悄然运转，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寒意，目光平静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不过十数息功夫，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江边的芦苇丛，出现在凌绝视野中。
并非预想中的黑袍邪徒或是月白星袍的巡天使。
来人皆身着深蓝色的劲装，款式统一，袖口绣着一条隐现的龙形纹路，正是龙骧会的标志！为首一人，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腰间佩着一柄细长的快刀，正是之前曾在黑风峡跟随赵奎行动过的暗部骨干之一，陈平！
凌绝心中微微一动，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龙骧会的人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他刚刚破开空间回归，位置应该是随机的。
“会长？！”
陈平三人看到江滩上狼狈不堪、却傲然挺立的凌绝，以及他身后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皆是脸色一变，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们快步上前，在凌绝身前三丈处停下，齐齐单膝跪地。
“属下陈平（李青、王猛），参见会长！”声音带着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凌绝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们如何找到这里的？”
陈平立刻抬头，恭敬回道：“回禀会长！自您前往北境后，萧军师便命我等加强洛水上下游的巡视，尤其关注能量异常波动。半炷香前，下游三处观测点同时捕捉到剧烈的空间震荡余波，指向此地。属下等不敢怠慢，立刻前来查探，没想到……竟是会长归来！”
空间震荡余波？凌绝恍然，看来自己强行撕开空间通道的动静还是太大了些，引来了萧砚不置的耳目。这倒符合萧砚行事缜密的风格。
“会长，您……您的伤？”陈平看着凌绝身上那几乎被鲜血浸透、多处可见骨头的残破衣衫，以及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无妨。”凌绝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昏迷的冰芸身上，“她伤势极重，需立刻救治。会中近日情况如何？”
他一边询问，一边暗暗运转玄冰真元，试图更快地恢复一丝气力，同时神识依旧留意着四周动静。虽然来的是龙骧会的人，但经历了星陨阁与蚀灵教之事，他对任何人都保留了一份戒心。
陈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沉声道：“会长，您不在的这些时日，会中……发生了一些事情。”
“哦？”凌绝眼神微凝，“说。”
“自您与赵堂主肃清洛水帮内乱，整合势力后，龙骧会声威大震，已掌控洛水七成以上的漕运和码头。但……也因此引来了更多关注。漕帮总舵那边似乎有所不满，近日来摩擦渐多。另外……”陈平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帮内也有些……不同的声音。石猛堂主与萧军师在几项决策上，似乎……有些分歧。”
凌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石猛性格耿直火爆，萧砚则谋定后动，两人有分歧并不意外，但在他离开期间凸显出来，恐怕并非好事。看来，内部的整合远未完成。
“还有，”陈平补充道，“约莫半月前，有一行身份不明之人来到临江城，指名要见会长。萧军师出面接待，对方却语焉不详，只说是受故人所托，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军师觉得此事蹊跷，已命人暗中调查，但目前尚无头绪。”
故人？信？凌绝心中疑窦丛生。他在此界的“故人”可不多。
“信在何处？”
“在总舵，由萧军师亲自保管。”
凌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当务之急，是安顿下来，救治冰芸，恢复实力。至于会中事务和那封神秘来信，稍后再处理不迟。
“先回总舵。”凌绝下令道，“小心戒备，此人……”他指了指冰芸，“是我的贵客，不容有失。”
“是！”陈平三人齐声应道，立刻起身。陈平上前一步，想要帮忙背负冰芸。
凌绝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淡淡道：“我来。”
并非不信任，而是冰芸身份特殊，伤势诡异，他需亲自看护。而且，他隐隐感觉，冰芸体内那蚀灵余毒，似乎与他丹田的混沌气旋有着某种微妙的感应，或许……他的混沌之力，才是化解余毒的关键。
陈平见状，不敢多言，立刻示意李青、王猛在前开路，自己则护卫在凌绝身侧，一行人迅速离开江滩，向着龙骧会在临江城的总舵方向潜行而去。
一路上，凌绝沉默不语，一边调息，一边仔细观察着沿途情况。
洛水两岸，看似与往日无异，码头上依旧船来船往，人声鼎沸。但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一些关键路口和码头，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在暗中巡视，其中既有龙骧会的人，似乎也夹杂着其他势力的眼线。
看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临江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临江城势力范围，途经一片茂密的柳林时，凌绝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怀中那布满裂纹的轮回匣，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警示意味的悸动！这一次，指向并非身后，也非前方，而是……侧下方的洛水江底！
几乎同时，他丹田内那沉寂的混沌气旋，也自发地微微加速旋转了一丝，传递出一种对某种“同源”却又“污秽”能量的排斥与警惕！
凌绝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猛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会长？”陈平立刻警觉，手按刀柄，低声询问。
凌绝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住前方不远处的江面。那里，江水浑浊，看似平静，但在他的感知中，却有一股极其隐晦、带着蚀骨阴寒与混乱气息的能量，正如同水草般，在江底缓缓蠕动、蔓延！
这股气息……与蚀灵教的力量同源，却又更加阴毒、更加隐蔽！仿佛……是某种被精心培育的“种子”或是“陷阱”！
蛇纹教……不，蚀灵教！他们果然没有放弃！竟然将触手伸到了洛水之底！
凌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归来的些许松懈，顷刻间烟消云散。
眼前的临江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