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龙骧会总舵书房内,烛火将凌绝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悠长而冷硬。萧砚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蛇纹组织的马车,在这个按察使司驾临的敏感时刻,出现在那处诡异的染坊!这绝非巧合!
“看清楚马车样式和来人了吗?”凌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萧砚摇头:“对方极其谨慎,马车无任何标识,通体蒙着黑布。赶车之人戴着宽大斗笠,看不清面容。弟兄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闻到那股怪味,并听到似乎有重物被搬抬的沉闷声响,随后马车便迅速离开,并未停留太久。”
宠物?怪味?凌绝立刻联想到了那口深井下的石室,以及那能够吸收能量和气味的灰白粉末。对方莫非是去那石室中取走了什么东西?或是留下了什么?
“加派一倍人手,将染坊周围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但切记,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踏入染坊院内,更不许靠近那口井!”凌绝立刻下令。对方行事诡秘,手段狠毒,贸然探查,只会徒增伤亡。
“是!”萧砚领命,又道:“会长,按察使司那边…今日王副使召见了李知府和几位城中士绅,似乎详细询问了漕帮覆灭和龙骧会崛起的经过,尤其…尤其重点询问了您修炼功法的情况。”
凌绝眼中寒光一闪。果然,矛头直接指向了他。
“李焕章和那些士绅如何说的?”
“据我们买通的下人传出的零星消息,李知府自然是含沙射影,极力渲染您功法诡异、进展神速,暗示与魔功无异。那些士绅则大多语焉不详,既不敢得罪官府,似乎…似乎也对龙骧会近日来的作为心存疑虑,未敢轻易替我们说话。”
形势不容乐观。官方层面的压力正在持续加大。
就在这时,后院厢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女略带惊慌的呼喊:“苏姑娘!苏姑娘您怎么了?!”
凌绝和萧砚脸色同时一变,身形一闪,已疾步冲出书房,朝着苏晓和燕三所在的厢房掠去。
厢房内,药味弥漫。燕三依旧昏迷在床,毫无声息。而苏晓却伏在桌案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着,指尖还拈着一根微微颤动的金针。桌案上,摊开着那本古老的《百草鉴》,正翻到某一页绘制着复杂人体经络与诡异符号的页面。
“苏姑娘!”凌绝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苏晓的肩膀,一丝精纯的煞气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却发现她并非受伤,而是心神耗损过度,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我…我没事…”苏晓虚弱地抬起头,声音发颤,眼中却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和后怕的神情,“凌大哥…我…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慢慢说。”凌绝沉声道,示意侍女倒来温水。
苏晓喝了几口水,缓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指着那本《百草鉴》和床上的燕三:“我…我尝试用《百草鉴》中记载的一种‘金针渡厄’古法,配合安神香薰,想刺激燕大哥的祖窍神识,助他恢复意识…金针刚刺入他眉心特定穴位,导入我一丝本源精气…我…我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一个…一个无比黑暗冰冷的地方…”
她的身体又颤抖起来:“那里…好像是一片无尽的黑色水域…水底闪烁着无数…无数惨绿色的眼睛…水中矗立着许多扭曲的、用白骨和黑石垒砌的祭坛…祭坛上刻满了…刻满了那种蛇形图案!”
凌绝和萧砚对视一眼,心中骇然!苏晓描述的景象,竟与燕三的呓语和黑水沼的发现惊人地吻合!
“然后呢?”凌绝追问道。
“我…我还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沉地诵念着某种…某种我完全听不懂的古老咒文…那声音直接响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苏晓脸色更加苍白,“然后…然后我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巨大无比、冰冷无情、如同漩涡般的蛇瞳!它…它好像发现了我!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和冰冷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我…我就…”
她说不下去了,显然那经历极其恐怖,险些让她心神受损。
凌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苏晓通过金针渡穴,竟然无意间窥探到了燕三潜意识深处被封印的、关于那蛇纹组织核心的秘密!那片黑水、那些祭坛、那双蛇瞳…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帮派或者杀手组织,更像是一种古老而邪异的信仰崇拜!
“那咒文,你可还记得一星半点?”凌绝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苏晓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极其拗口、完全不似已知任何语言的音节:“…好像有…‘克苏鲁’…‘拉莱耶’…还有什么‘弗坦’…”
这些音节古怪而亵渎,仅仅是听在耳中,就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不适与烦躁感。
凌绝牢牢记住这几个音节,虽然不明其意,但必然是关键线索。
“你做得很好,苏姑娘,好好休息,不要再轻易尝试了。”凌绝郑重地对苏晓道。这种窥探神秘的行为太过危险。
安抚好苏晓,凌绝和萧砚退出厢房,心情都无比沉重。蛇纹组织的真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可怕。
“会长,现在怎么办?”萧砚感到一阵无力,对手仿佛隐藏在无尽的迷雾和黑暗之中,无所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凌绝沉默片刻,眼中却燃起更加炽烈的光芒。敌人越强大,越诡异,就越要将其揪出来!否则,龙骧会永无宁日,临江城乃至更广大的地域,都可能面临未知的灾难。
“两条线。”凌绝冷静地分析,“明面上,按察使司的压力,我们必须顶住。阿砚,你之前整理的罪证文书要加快,同时,让石猛以龙骧会的名义,明日一早,大张旗鼓地去慰问那些我们救助过的中毒百姓家庭,带上粮食和药品,要让全城的人都看到,谁才是真正做事的人!舆论,有时候比刀剑更厉害。”
“暗地里,”凌绝声音压得更低,“蛇纹组织的线索,绝不能断!染坊要继续盯死!另外,从今夜起,我亲自去会会那位王副使。”
“您要去找王副使?”萧砚一惊,“这太冒险了!他正怀疑您…”
“不是去找他。”凌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去让他‘看’到他想要看的东西。”
…
是夜,三更时分。驿馆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巡逻的兵卒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轻烟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出现在了驿馆最高处屋脊的阴影里,正是凌绝。
他收敛全部气息,《幽冥血煞体》的内敛之法运转到极致,目光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锁定着下方王副使所居住的那个依旧亮着灯火的房间。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驿馆侧门轻轻打开,一个穿着知府衙门服饰的仆役,提着一个食盒,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径直走向王副使的房间。显然是李知府派人来送“宵夜”,实则是打探消息或者传递什么。
凌绝眼中精光一闪就是现在!
就在那仆役敲门,屋内王副使应声的瞬间凌绝意念微动,体内那磅礴的幽冥煞气被他刻意引导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迅速朝着王副使的房间方向扩散而去!这股气息阴寒、诡异、带着淡淡的血腥煞味,正是官方最忌讳的“魔功”特征!
然而,这股气息只是一放即收!如同惊鸿一瞥,瞬间便又被凌绝彻底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方房间内,正准备开门的王副使猛地身形一僵!他身为按察使司副使,修为或许不算绝顶,但感知却异常敏锐,尤其对各种邪异气息有着专门的训练!
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股极其可怕、令人心悸的阴邪煞气!虽然微弱,却品质高得吓人,绝对是他生平仅见!
“谁?!”王副使猛地推开房门,凌厉的目光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和那名吓得呆若木鸡的仆役,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那气息出现得突兀,消失得更是诡异!
王副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难看。他盯着那名仆役,厉声问道:“刚才你可感觉到什么异常?”
仆役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摇头:“没…没有啊大人…小的刚过来…”
王副使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是错觉?不可能!那股煞气如此真实!是有人故意泄露给我看的?是谁?目的何在?是警告?还是…
他猛地想到李知府和那些士绅关于凌绝“魔功”的指控,心中不由信了七八分。难道那凌绝,当真修炼了某种极其可怕的邪功,而且…已经能控制到如此收发由心、难以捕捉的地步?甚至敢公然到驿馆来示威?
若是如此,此子就绝非普通帮派头目那么简单了!其危险性,恐怕远超想象!
王副使再无半点睡意,对着那仆役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回到房中,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屋脊之上,凌绝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疑心生暗鬼。他不需要真正暴露实力,只需要在王副使心中种下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用官面上的强硬手段来逼迫自己。为自己争取更多应对的时间。
他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驿馆。
然而,就在凌绝离开后不久。驿馆对面的一处阴暗巷口,一个完全融入阴影、仿佛不存在的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他远远地望着凌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驿馆王副使那依旧亮着灯火的窗户,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他低声喃喃自语,吐出几个古怪的音节,若是凌绝或苏晓在此,定能听出,那正是苏晓昏迷前念出的亵渎之语的一部分!
“…时机…将至…祭品…已就位…伟大的沉睡者…终将苏醒…”
黑影悄然退后,彻底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更深了。
暗流之下,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