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的人如同被沸水烫到的蚂蚁,仓皇撤走,留下的,是落星镇上空一片异样的宁静。
这宁静不同于往日那种慵懒祥和的氛围,更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暂时停止了颤动,却依旧蓄满了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更剧烈的拨动。镇上的居民们,虽然大多不通修行,但对于仙师剑光的来去,以及那日隐约感受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都有着最朴素的认知——沈园主那边,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然而,与镇民们隐隐的担忧不同,处于风暴眼的灵植园小院,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和。
沈青崖的生活节奏没有丝毫改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浇水、施肥、观察记录、偶尔尝试新的灵植杂交或者用「万物生」心法优化一下已有的品种。他甚至真的开始着手研究用蜜露莓酿造果酒,院子里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散发着淡淡的、甜丝丝的发酵气息。
阿墨更是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龟生哲学贯彻到底。除了雷打不动的晒太阳和享用美食(沈青崖新研究的、掺了星辰铁粉末的“星光饼干”似乎很合它胃口),它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多了一项日常——时不时抬起脑袋,对着天空某个方向嗅一嗅,然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仿佛在确认那些讨厌的气息是否真的远离了。
园子里的灵植们,在经过那日的“集体意志”勃发后,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沉淀期。它们生长得更加内敛,叶片光泽温润,灵气含而不露,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收敛起来,扎根于更深的土壤,等待着下一次可能需要的绽放。
但这种宁静,并非死寂。
沈青崖能清晰地感觉到,以他的小院为中心,一种无形的“场”正在缓慢形成。这并非他刻意布置的阵法,而是「万物生」心法长期运转,与这片土地、这些灵植深度交融后,自然衍生出的一种生命韵律场。在这个场域内,生机流转更加顺畅,灵植成长更加和谐,甚至连外界的恶意窥探,都会被这股平和而磅礴的生机悄然化解、排斥。
落星镇的镇民们,也在这股无形的场域影响下,心态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起初的担忧和恐慌,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所取代。他们发现,镇子周围的野草似乎比往年更加茂盛,自家菜园里的蔬菜也水灵了不少,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一些老人多年的咳喘之症,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
镇长李猛曾硬着头皮,提着一坛自家酿的米酒前来拜访,旁敲侧击地问及青云门之事。沈青崖只是请他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镇上的琐事,对于青云门,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来了。”
李猛看着沈青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旁边那只啃饼干啃得“咔嚓”作响、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它无关的玄龟,心中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他相信这位神秘的沈园主,有能力守护这片土地的宁静。
铁匠欧焱也来过一次,他不是来打探消息的,而是送来了一小盒他最新淬炼的、蕴含着一丝星辉的“星纹铁钉”,说是给沈青崖加固篱笆或者钉个架子用。两个“老头”就在院子里喝着沈青崖新捣鼓出来的、味道有点古怪的蜜露莓“预调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矿石的纹理和草木的习性,对于外界潜在的风暴,心照不宣地只字未提。
然而,在这片看似与世无争的宁静之下,暗流始终存在。
沈青崖的神识,偶尔能捕捉到来自极远处、若有若无的窥探感。那感觉极其隐晦,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显然是青云门或者其他被惊动的势力派出的探子。他们不敢靠近,只敢在落星镇外围徘徊,如同阴影中的鬣狗,等待着时机。
沈青崖对此并不在意。只要不踏入他的“领地”,不打扰他和阿墨的清净,他懒得去理会这些宵小。他甚至觉得,有这些探子在,反而能帮他过滤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连靠近都不敢的,自然也没资格来打扰他种田。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那株特殊蕴灵草幼苗的观察,以及对「万物生」心法的进一步探索上。他隐隐感觉到,心法并不仅仅是引导生机滋养外物,更深层次的,是构建自身与天地万物的连接,是一种“我即自然,自然即我”的修行状态。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仿佛都能与脚下的大地、周围的草木产生共鸣。
这种状态下,他感觉自己的「长岁」天赋,那原本如同深潭般沉寂的生命本源,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与这片天地的联系也愈发紧密。长生,不再是无尽的孤寂,而是拥有了融入自然、见证无穷变化的乐趣。
这一日,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沈青崖坐在石桌旁,翻阅着《百草图鉴》,阿墨趴在他脚边,啃着最后一块星光饼干。晚风拂过,带来灵植沙沙的声响和蜜露莓酒罐里细微的发酵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那么美好。
沈青崖合上古籍,望向天边那最后一抹晚霞,目光深邃。
他知道,这宁静是暂时的。青云门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雨,迟早会来。
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丝淡淡的期待。
他很好奇,下一次,那些自以为是的“仙师”们,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领略他和阿墨的“道理”,以及这片被他们视为私有物的土地和草木的“脾气”。
他端起旁边那杯色泽诡异的预调酒,轻轻抿了一口。
“嗯,下次可以试试加点月光苔的汁液,或许口感会更清爽些。”
暴雨前的宁静,正是潜心研究、提升“厨艺”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