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查克似乎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回复，他以为这通电话顶多是些细节确认。
然而，接下来宋宴秋的话，却完全超出了查克的预料。
“查克，”宋宴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艰涩的停顿，“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聚勇气，“希望你考虑对 Atelier mercier ……进行投资。”
电话那头陷入了真正的、长达数秒的沉默。
查克愣住了。他靠在真皮座椅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宋宴秋？
这完全不像宋宴秋的行事风格。查克瞬间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情绪已经完全被那个叫黎裳的女人左右了。
“宋，”查克再开口时，语气里那份公事公办的平静下，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难以置信，“你清楚你正在提议什么吗？”
“Atelier mercier…”查克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商业探究，“我对这家工作室的了解，目前仅限于你之前提到的，它是Shannon小姐的雇主。一个初创的建筑工作室，通常意味着高风险、以及高度的不确定性。是什么让你认为，它值得‘我们’投入精力去评估？”
他的用词很关键，“我们”暗示着这是关乎双方利益和资源的事情，而非个人情谊。
宋宴秋知道，他必须提供足以引发查克兴趣的“钩子”。
“我了解其固有的风险类别，”宋宴秋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条理，“但也看到了一些被常规评估可能忽略的特质。据我了解，黎裳在其中的角色远超一名普通工程师，她深度参与了结构设计、成本管控，甚至直接支持创始人的融资活动。这意味着，这家工作室拥有一个兼具技术实力和初步商业头脑的稀缺核心人才。而这一点，在早期项目的估值中往往被低估。”
他刻意将黎裳的价值，包装成了一种潜在的、未被市场发现的“资产”。
查克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我的建议并非是要求你立即投资，”宋宴秋进一步阐明，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既是提议，也带着对查克专业判断的尊重，“而是希望你能给它一个接受初步尽职调查的机会。我相信，通过专业的审视，我们或许能发现其商业模式中，那些在表面风险下，可能存在的独特价值和增长潜力。当然，最终是否投资，完全基于调查结果和你的专业判断。”
查克沉吟着。宋宴秋的这个提议，虽然起因可能与私人关系有关，但表达方式却回到了商业框架内。他没有感情用事，而是指出“被低估的核心人才”这一潜在投资亮点，并且将最终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专业评估。
“宋，”查克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是权衡后的审慎，“你指出的这一点——核心人才的复合能力与商业参与度——确实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角度。在早期投资中，人的因素有时比暂时的财务数据更重要。”
他话锋一转，提出专业投资人的标准流程：
“但是，任何正式的评估都需要基础。”查克的声音带着决策者的沉稳，“这样吧，既然你正式提出这个意向，我会让团队将其纳入初步扫描名单。会指派一组人，以潜在投资方的名义，对这家‘Atelier mercier’进行一次非接触式的初步摸底。”
他略微停顿，话语间透出老练的投资人习惯性覆盖所有风险点的谨慎：
“包括公开市场的信息抓取、其已完成项目的业内口碑、核心成员的公开背景和过往记录，以及对其所处细分市场的竞争格局做一个快速研判。在得到这份初步评估报告之前，我无法给出任何倾向性意见。”
这个安排，既回应了宋宴秋的提议，展现他作为合伙人的重视，又完全遵循了严谨的投资风控流程，将个人因素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理解。”宋宴秋立刻回应。这个结果比他预期的更好，查克主动接手，意味着事情进入了更专业、也更有可能性的轨道。“这样处理非常妥当，非常感谢你的信任。”
查克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宋第一次对他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对于过去的投资，他素来只会在邮件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好歹这个建议的前提是愿意遵循商业规则行事的提议。
“明白了。”查克的回应简洁有力，“我的团队会找到需要的信息。有初步结论后，团队会有人给你发邮件。”
“谢谢。等你的好消息。”
通话结束。宋宴秋缓缓放下手机。他相信，与黎裳总会有重逢的时候。即便是站在更卑微的地位，他也觉得这是值得的。
伽圣资本的人找到工作室时，黎裳很是意外。
她端着水杯从自己的工位抬头，恰好看到老板皮埃尔·梅希耶引着两位身着剪裁精良西装、气质与工作室随意甚至有些凌乱的创意氛围格格不入的访客，走进那间并不常使用的独立会客室。门关上之前，她清晰地听到了“伽圣资本”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咯噔”了一下。伽圣资本？那是在财经新闻里才会频繁出现的名字，管理的资金规模以百亿计，投资的对象往往是即将上市的科技巨头或重塑行业的垄断性平台。这样一家雄厚的资本巨鳄，怎么会注意到他们这家藏在伦敦创意园区角落、为生存和下一个项目发愁的小小工作室？
这太反常了。像是一头蓝鲸突然游弋到社区游泳池的入口，带来的是机遇，还是一种未知的、足以倾覆现有秩序的压迫感？皮埃尔最近接触的资本层级，远未达到伽圣这样的高度。
一丝微妙的疑虑像水底的暗流，在她心底悄然滑过。是因为什么特别的项目吗？还是……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随即又立刻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