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守护者”的意识残响,跟最后一缕青烟似的散在流动的光晶“基岩”里,只留下那句跟胡话似的念叨——要用“没用的爱”和“没道理的希望”,去补连“铸造者”都扛不住的“绝对空白”。
荒唐。
顾北辰脑子里头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这俩字,其他幸存者眼里也全是懵的。他们站在宇宙底层规则的碎片上,身后是破得不成样的逃生舱,周围是被那道奇异光暂时逼退、却还虎视眈眈的熔炉乱流和“收割者”的黑,再远点儿,那股刚冒出来的、跟宇宙本身意志似的宏大压迫感还在往这儿凑。
算得再精,用再厉害的科技对抗,就算拼了命用“悖论武装”,这会儿都跟纸糊的似的。他们已经走到绝路尽头了,可眼前就只有一座看着虚得很、用感情编的独木桥。
“我们……该咋办啊?”一个年轻研究员瘫坐在地上,眼神空得吓人,这么大的压力和接二连三的打击,早把他的精神快压垮了。
沈清焰没说话。她站在那儿,眼睛闭得紧紧的,脸白得像张纸。“基石守护者”最后的话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响,跟“织网者”的疯、“收割者”的冷、“援军”的算计,还有那些牺牲了的同胞的脸搅在一块儿,乱得不行。
她想找个理性的突破口,想把这些矛盾的事儿算进一个模型里,可每次推到一半,逻辑链就断了。就像“基石守护者”说的那样,在这儿,理性压根没用。
一股说不出来的累劲儿裹住了她。不是身体累,是打从灵魂里,那股撑着她走到现在、从没断过的理性劲儿,头一回……干了。
她慢慢睁开眼,目光扫过身边每个幸存者——有怕的,有懵的,有绝望的,最后落在顾北辰身上。他攥着武器,脸绷得紧紧的,可那股没辙的劲儿藏都藏不住;再看伊莎贝尔,这时候还在疯狂算着,想从物理规律里扒出点漏洞,眼神里全是不放弃。
一种奇怪的平静,跟深秋的湖水似的,在她心里慢慢漫开。
她放弃了。
放弃了计算,放弃了推演,放弃了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最好的办法”。
她轻轻开口,声音小得快听不见,带着种把啥都耗光了的空落落,还有……点儿刚冒头的软乎劲儿:
“你们还记得……太阳晒在脸上的温度不?”
所有人都愣了,不明白她为啥突然说这个,齐刷刷地看向她。
“记得……第一次学走路,摔了,妈把你抱起来,轻轻吹膝盖的感觉不?”沈清焰接着说,眼神没个准头,好像穿透了这冷冰冰的“基岩”空间,看到了老早以前的某个下午。
“记得……偷偷喜欢了好久的人,毕业典礼上对你笑了一下,心突然漏跳一拍的感觉不?”
“记得……孩子第一次含糊地喊‘爸爸’‘妈妈’,那种心里装得满满的、快溢出来的……没法用任何逻辑说清的高兴不?”
她就这么说着,声音不大,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这不是命令,也不是计划,就是些……碎碎的、属于人类的、最普通也最金贵的记忆片段。
一开始,幸存者们就只是懵着听。可慢慢的,有人低下头,有人闭上眼,有人肩膀开始轻轻抖。那些被残酷现实和求生压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跟被春风吹过的种子似的,悄悄冒芽了。
顾北辰紧绷的下巴线条松了点,他想起头回在军事演习里赢了,跟战友们喝到天亮,那股子不管不顾的豪迈劲儿。伊莎贝尔停下了没用的计算,脑子里浮出小时候,爸爸带着她在夏天夜里认星座,那双手又暖又有劲儿,还满是学问。
没人组织,也没人引导。幸存者们开始自己断断续续地说起来,说那些被当成“没用”的、只属于自己的、带着感情的记忆。
有人说老家小巷里早餐铺的烟火气,早上一开门,油条香能飘一条街;有人说跟爱人在雨里共撑一把伞,两个人挨得近,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有人哽咽着说已经走了的亲人,记得他们笑起来的样子,记得他们煮的汤的味道;还有人甚至哼起了早忘了调子的歌——是小时候妈哄睡觉的摇篮曲,调子歪歪扭扭的,可没人笑。
没逻辑,没目的,就只是纯粹的感情在流。
一开始,这些微弱的感情波动跟扔到狂涛里的小石子似的,一下子就被周围的大能量压没了。可慢慢的,说的人越来越多,记忆越来越清楚,感情越来越真,一种说不出来的、没形的“场”,开始在这群幸存者周围聚起来。
这“场”跟熔炉的强制同化不一样,跟“收割者”的冰冷吞噬不一样,也跟“援军”的理性观察不一样。它是暖的,是脆的,还满是矛盾——有分开的难过,也有见面的高兴;有输了的沮丧,也有赢了的骄傲;有怕死的慌,也有为了在乎的人豁出去的勇……
这些互相矛盾、没法用统一逻辑框住的感情,跟无数个不同频率的光子似的,开始用一种没人能懂的方式共鸣、缠在一块儿。
就在这感情共鸣到某个点的瞬间——
嗡!
他们站的这片“基岩”空间正中间,那原本空无一物、代表“绝对空白”的地方,突然轻轻晃了一下!
接着,一个特别小、却特别清楚的光点,凭空冒了出来!
这光点不是能量聚的,也不是物质缩的,它更像一个……概念的起点!是用纯粹的人类感情——那些爱、希望、难过、勇气,甚至是没意义的傻笑和没理由的坚持——凑出来的,没法用任何现有的物理和逻辑模型说清的“存在”!
“情感奇点……”伊莎贝尔盯着那个又弱又韧、还在闪的光点,眼神都空了,她能感觉到里面的“质感”——跟她一辈子研究的任何知识都不一样,“它……它真的出来了……”
“情感奇点”一出来,就跟在这冷冰冰的宇宙根基上点了一盏风里的小灯。
它太弱了,好像风一吹就灭。
可就是这个小得可怜的光点冒出来的瞬间,外围一直不安分的熔炉乱流,跟被烫着似的,猛地缩了一下!那股疯疯癫癫、想把一切都同化的劲儿,在碰到这个完全由“没逻辑”构成的存在时,头一回露出了……懵和……犹豫?
就连“收割者”的那片黑,还有那股刚冒出来的、更吓人的宏大压迫感,靠近的速度也好像慢了,跟在重新琢磨这个超出了它们所有预设模型的……怪东西。
希望,就用这么个没人想得到的、最荒唐也最纯粹的法子,投下了一缕微光。
沈清焰看着那个由她和所有幸存者的感情凑出来的“奇点”,眼里头一回没了算计,只剩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他们找到法子了,也点了火。
可这火这么弱,这么不稳,它真能照亮去“对岸”的路吗?还是说,就只是在彻底没了之前,一次短得很、也美的很的……回光返照?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不是“算”怎么活。
而是怎么用这缕人性的微光,去……守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