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旧日的神国已经死亡,那千年的信仰已经崩塌,那……
她看到那是一个雨夜,少年、少女坐在车里,撞见祂的神之禁卫。
暴雨敲打铁血铠甲,狂风猎猎旌旗神纛,一轮月华照亮迷失。
她看到那是一支肃穆的军队,君主发出怒吼,禁卫拉动弓弦,万千箭矢如流星般坠落。
她看见,世界正在毁灭。
“啊!——”
海风吹进宿舍,夏纯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不断娇喘。
灯光亮起,舍友们投来关心的目光,询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
“梦?”
夏纯回过神来,喊着:“对,对,是梦!可怕的梦,我梦见我妹妹……不行,我要赶紧给苏牧打电话,小沫有危险。”
苏牧?
室友们相视一笑,这个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纯纯口中,她的嘴边总是挂着一位少年,最关键的这还是她的妹夫。
人总是八卦的,更何况,这么刺激的八卦就在身边。
她们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
“喂。”
“酥酥……”
哦,听听,这亲昵的称呼。室友们躲在被子里偷笑。
“你听我说,小沫她有危险……我没有做噩梦,好吧,我刚才就是做了噩梦。我梦见……”夏纯语无伦次地说着刚才可怕的一幕。
“别担心。”
“她现在很强,几乎没人能伤害她,我马上就去……”电话那头,苏牧正在食堂吃饭,金色的黄昏照进餐厅,同学们好奇地向他看来。
“师弟!”
蒂娜从食堂外飞奔而来,喘着粗气说:“刚刚,女皇和我说阿兹特克地区检测到……”
“嗡嗡——”
地震警报再次拉响,坐落于群山谷底中的学院,剧烈摇晃起来。
方舟AI挂夏纯的电话,并响起异常能量波动。
苏牧的手机满屏飘红,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上面重复着同一句话:警报!羽蛇神降!警报!羽蛇神降!
阿兹特克大区,坐标:23°26′S,9°13′E。
“靠!”
苏牧爆了一句粗口,如今的尘世没有几人能够伤害到夏沫,很不巧白银君主羽蛇神,正是其中之一。
不仅有能力而且有动机。
“师……”
蒂娜抬抬手,本想安慰一句,但人已经消失在面前。只剩滞留在空中,然后摔在地上的筷子。
学院前脚遭到高位监察者的打击,后脚又撞上降临的羽蛇神。
祥和宁静的晚霞,顿时变得如血残阳,校长看着正在组织撤离的教授们,不禁叹了口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啊。
白银君主入侵阿兹特克的消息,立即引爆整个继血种世界,他们不知道夏沫遭到袭击,他们只知道真正的恐怖已经降临。
旧党、法庭、x-Space,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组织,立即召开会议,共同商讨迎敌之策,可是商讨什么呢,那可是白银君主啊!
——是真正的创世神王!
就连正在躲避高位监察者追杀的全知全能者,都派出AI程序,线上参与最高席的三人会议,但抹除打击立即降临。
三人最高席的会议小屋,被龙、凤轰成粉末,顺着逻辑链灭杀AI所在的服务器。
法庭的会议正在进行。
旧党的争吵还在继续。
白玉京的紫薇深宫,明皇终于……听到苏牧从彩虹桥大胜归来的消息,以及他在昆仑圣域之外斩灭伽玛的功绩。
伽玛。
传说中的巨兽君王,听说,序列议会那里刚刚给它降了级,变成巨兽将臣,但依旧非君王不可与之为敌。
现在这位总督府的贤婿,不仅与之为敌,而且一个人将其镇杀,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他似乎动用了火焰序列的王权。
是因为0-04的缘故吗?
明皇拿起御案上的另一边奏折,东南一众世家联名控告江南总督府越权执法,并擅自将土地分给佃农。
“呵。”
“我开云的世家已经愚昧至此了吗?居然还看不清局势。”明皇放下奏折,喊了一声:“来人!把内阁叫进来。”
“遵旨。”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内阁颤颤巍巍走进深宫,俯身下拜,口颂陛下。
“草拟一份诏令。”
“十方守备东南局原局长梁瑶之子苏牧,诛灭昆仑将臣级叛兽有功,立即加封帝国一等护国公,赐蟒袍,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伽玛的名字,朕不喜欢,你们下去议个新名字。”
“然后将这道诏令……”明皇背对内阁露出笑容,“发到上议院,让帝国36位世家议员好好讨论一下,并给出封号。”
这……
听到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封赏,几位阁臣心跟着一跳,从古至今这可是标准的篡位套餐啊。
是不是劝皇帝三思后行?
“再草拟一道诏令。”
明皇继续说:“设立东南道大行台,统摄江南、越闽、琼海三大行省。让夏言来做这个大行台尚书令,上柱国、假节钺!”
“同样交上议院讨论!”
“陛下!”
内阁阁臣肝胆俱颤地跪下。
首辅声泪俱下地喊着:“不可啊,陛下,此举是在做大江南总督府的权柄,于帝国稳定不利啊。”
“东南各大世家正在弹劾夏言总督,一旦诏令交付上议院通过,夏言就会大肆屠戮,东南一隅形成事实上的割据。”
“陛下三思啊!”
明皇冷漠匍匐在地的阁臣。
原本高高在上、俯视蠢货的自得,变成厌蠢悲凉,这就是帝国阁臣的眼光,凡血终究是凡血,意识不到序列的变化。
“起来吧。”
明皇罕见地叹息一声,声音都变得柔和,说:“你们的忠心朕知道,但这不是内阁该考虑的,帝国的未来交给世家议员们吧。”
同时他清醒地知道,这份诏书在上议院,大概率是无法通过的,到时候为难他苏牧的,可就不是子风家族。
“是。”
阁臣擦干眼泪,内心凄厉地离开。
“陛下。”
侍女禀告:“太子在外求见。”
太子?
明皇心中困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宣。”
……
流星划破长空。
苏牧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地震中心,原本炎热、潮湿的雨林地区,已经化作一座冰寒的地狱,奔涌的热带河流冻结成苍白的冰龙。
雨林旺盛的生机,凋零成寂灭的末日,如同冰河时代吞没尘世。
智慧序列向外扩散。
苏牧开始一点点寻找,即使是羽蛇神亲自出手,他也不相信夏沫会败得如此之快,她大概受了伤正在哪里躲着。
冰川矗立河床,寒锋直指苍穹。苏牧随后一划,切来高达百丈的冰川,里面流出粘稠、腥臭的紫黑色血液,一只星级巨兽被活活冻死在里面。
是夏沫的手笔。
忽然智慧序列感知到神权的狂暴,苏牧眼眸一抬,消失在原地,瞬息跨越几个经度,出现在黑夜的战场上。
“吼!”
巨物的嘶吼搅得天海色变,热带海洋化作万丈羽蛇。
在羽蛇禁卫的齐声呐喊中,再度冲向远方的漆黑玉龙。
“锵!”
寒月倒悬渊海。
镰刀切开大洋。
战场的中央,小曼曼手持死神镰刀,护卫在夏沫身侧。
两人都受了伤,在羽蛇禁卫的逼迫下,相互掩护,且战且退。
“死!”
苏牧目露凶光,去年的仇还没报,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反倒又来招惹我,非但不藏好还敢来抢我的未婚妻。
万丈羽蛇身后,升起愤怒的黑日,那金色的暗光吞没群星的照耀。
羽蛇禁卫仓惶回头,看到黎明皇帝的瞬间狼狈奔逃。
“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
“风起!”
金边黑日落下的瞬息,万丈羽蛇在悲鸣中,化作白茫茫的水雾,暴风裹挟着水雾在夏沫的月华中,变成致命的寒潮。
“啾——”
太阳金羽神徽发出啼鸣,苍白的冰刃如同神鸟的羽毛,化作死亡的镰刀,将四散奔逃的羽蛇禁卫一网打尽,凿成粉末。
但苏牧还嫌不够。
0-04出现在他掌心,律典为金边黑日注入不竭的生息,将万里海域焚烧殆尽,留下一个半球形的黑空洞,远方的海水甚至来不及补充。
荆棘王冠出现,修复夏沫与小曼曼破损的身体。
禁卫无处奔逃,海面渐渐平息,唯有海啸向着阿兹特克大区不断冲刷。
“没事吧?”苏牧问。
“没事。”
夏沫面色惨白,但眼神清澈透亮,不服输地说:“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和曼曼说不定也能赢!”
刚才的羽蛇禁卫的确是强弩之末。
苏牧打趣一句:“那下次我就先在边上看着。”
“你敢!”
“哈哈……不敢。”
三人回到宝船上,今晚真是虚惊一场,或者说,还好是在小曼曼的家门口,不然羽蛇禁卫的这次埋伏,没准真有成功的可能。
“感觉怎么样?”苏牧看向碎裂、不断冒黑烟的白毛萝莉。
“差点死掉。”
小曼曼实话实说:“比起其余六位,我现在的神国实在弱的可怜,也就比只剩高天原的刃菊强的有限吧。”
“一旦神战开启,第一个死的,大概就是我。唉——”她叹口气,“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心仪的接班人。”
“不会的。”
苏牧安慰着她,说:“毕竟是在尘世,即使是白银君主,能动用的也就是尘世大权,只不过祂们比较持久。”
“下次打不过咱们就跑,往无人区跑。”
神明需要维护信仰,信徒不能死伤惨重。
情绪逐渐放松,身体慢慢愈合。
“哈——”
小曼曼打着哈欠,说:“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家吧。”
“嗯。”
苏牧驾驶丰饶宝船,将小曼曼送回丹桂留下的画中世界,白毛萝莉安静地蜷缩在竹床上,抱着镰刀沉沉睡去。
“让你担心了。”
回去的路上夏沫有些愧疚,登神之前需要别人保护,登神之后还需要别人保护,她这个神登得还真是窝囊。
“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羽蛇禁卫会半路埋伏你,更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强大,远远超过第一次撞见的时候。”
苏牧把她抱进怀里,问:“刚才战斗时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不良?”
夏沫反手搂住他的脖颈,说:“硬要说吧,倒是也有,就是……耶梦加得和九首相繇不对付,它们配合不到一起。”
“远没有我们两人默契!”
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情。
不过她说的,不是耶梦加得与九首相繇的事,而是刚拿到世界树神国,用的不是很好。
“这容易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羽蛇神的时候吗?奔驰车里尴尬的,我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只能假装睡觉,结果真睡着了。”苏牧说。
“说起这个,我可要生气了!”夏沫说,“当时觉得你这个人好不礼貌,居然直接呼呼大睡!要不是见色起意,早把你踹下去了!”
“见色起意?我还以为偶然邂逅呢!”
“邂逅?所有的怦然心动,本质上都是见色起意好伐!”
夏沫调整好姿势,坐到他腿上:“你可以把宝船想象成奔驰车。”
她红着脸。
“不好,不好,别乱来……别乱摸!你还受着伤呢。”苏牧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我当时可是纯情的。”
“呵呵!那是你心里装着别人!”
夏沫气呼呼地一口咬下去,本想咬个血印,却又舍不得,咬着咬着,两人就亲吻在一起。
群星见证这一幕。
过了很久,像是永久。
“这船怎么还没到学院?”苏牧问。
“呼呼——”
夏沫气喘吁吁,说:“我刚才偷偷把船停了下来,还有,下次不要抽我嘴巴里的气,差点给你闷死!话说,我们会被闷死吗?”
“大概能。更准确地说,是死于空间序列。单纯的缺氧,短时间内不足以摧毁你我的身体。”苏牧重新开动宝船。
船在星海的倒影中航行。
“苏牧。”她喊着。
“在听呢。”他仰起头。
“你……什么时候娶我呢?”
“已经迫不及待?随时都可以,主要看总督府的礼仪安排。”
夏沫把头埋进他的脖颈,说:“那就……这个暑假。”
“好。”
大概是刚刚差点死掉,导致她的依赖心理加重。
苏牧安静地抱紧夏沫,试图缓解气氛:“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孩子吗?”
夏沫喃喃一句,过了许久,船停在学院上空半天,才给出回答:“我还没有想好,这件事先不着急,未来的时间还很多。”
“好。听你的。”
苏牧抱起夏沫,向前一步,回到寂静的学院。
群星之下,今夜安宁。
大洋彼岸,夏纯守着打不通的电话,是一秒都不敢闭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