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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堂那场石破天惊的舌战,余波如同深水炸弹,在看似平静的大梵音寺湖面下,持续地翻涌着浑浊的暗流。玄苦首座佛珠崩碎、心神失守的狼狈,以及林衍那字字诛心、直指核心的诘问,成了所有目击者心头挥之不去的烙印,更是寺中高层讳莫如深的禁忌。无人敢公开议论,但那份压抑的惊悸与信仰根基被撼动的茫然,却如同无形的寒雾,悄然弥漫在重重殿宇之间。

处置林衍,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杀?那日大雄宝殿前佛光显现的异象犹在眼前,强行格杀一个引发佛光垂怜之人,无异于自扇耳光,更坐实了他言论中“执着虚相”的指控。放?任由这个以佛理刺穿“闭口禅”神圣外衣的狂徒逍遥自在,戒律院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千年根基恐有倾覆之危。

最终,一份带着妥协与忌惮的折中裁决,落在了林衍头上:褫夺一切身份(虽然他也本无身份),软禁于后山最偏僻、最清冷的一间废弃禅房,“静心思过,待佛法感化”。裁决下达时,玄苦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深陷眼窝中那残留的一丝惊悸与更深沉的阴鸷,泄露了他内心翻腾的恨意与无力。他需要一个时间,一个缓冲,来消化这场惨败,更重要的是,来思考如何彻底拔除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又不至于动摇大梵音寺的根本。

于是,林衍被转移了。沉重的玄铁镣铐依旧锁着手脚,每一步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押送他的不再是普通的武僧,而是戒律院直属的、气息更加阴冷肃杀的“护法金刚”。他们沉默如铁,眼神锐利如刀,牢牢锁定林衍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杜绝任何意外。穿过层层叠叠的庄严殿宇,越走越偏,香火气渐淡,林木的湿冷气息渐浓。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几乎被遗忘的山坳。

眼前是一排低矮破旧的禅房,背靠着陡峭潮湿的山壁,常年不见阳光。墙体是粗糙的灰石垒砌,布满深绿色的苔藓和雨水冲刷的污痕。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根枯草在缝隙间顽强地探出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陈年灰尘的气息,以及山石特有的阴冷湿气,吸一口,仿佛肺腑都要结霜。

林衍被粗暴地推进了其中一间。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随即是铁链缠绕门环的哗啦声和铜锁落下的沉重“咔哒”声。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在外,禅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剧烈地喘息。戒律堂上强行压下的伤痛,在紧绷的神经松懈后,如同无数钢针从骨缝里钻出,疯狂地噬咬着他的意志。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紧贴在遍布鞭痕与瘀伤的身体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摸索着,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粗粝的石面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痛楚。黑暗中,唯有沉重的镣铐随着他微弱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以及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四壁,又反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回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山风声,如同呜咽的鬼魂,提醒着他还存在于这个冰冷的世界。送饭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也是被严密控制的联系。每日一次,固定的时辰,沉重的木门会打开一道仅容食盒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布满老茧的手会无声地将一个粗陶食盒推进来,随即迅速缩回,门便再次锁死。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鬼魅,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汇。送饭者身上那股属于戒律院护法金刚特有的、混合着线香与铁锈般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警告,弥漫在短暂的开门瞬间。

食盒里的内容也印证着这份刻骨的“关照”: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冰冷刺骨的稀粥,两个干硬得如同石块、散发着陈旧谷物气息的粗面窝头。分量仅够维持最低的生命体征,味道寡淡得令人作呕。每一次进食,都如同吞咽冰冷的惩罚。

林衍沉默地承受着。他背靠着最阴冷的墙角,闭目调息,尝试运转体内那微薄的真气,对抗无处不在的寒意和钻心的伤痛,同时也在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戒律堂的胜利是暂时的,是借了佛理本身的锋芒。玄苦的忌惮源于佛光异象,但这份忌惮能持续多久?后山禅房,与其说是囚笼,不如说是一座等待时机引爆的火药桶。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一个契机。

日子在黑暗中无声流逝。伤痛在缓慢地愈合,饥饿与寒冷如同跗骨之蛆。就在林衍几乎习惯了这种死寂的折磨,习惯了那扇门打开又关上的冰冷节奏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粒微尘,悄然荡开。

依旧是送饭的时辰。沉重的门栓拉动声响起,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道缝隙。然而,这一次,推入食盒的动作,却带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

一只略显纤细、指节并不突出、甚至带着点少年人青涩感的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粗陶食盒的边缘,缓缓递了进来。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谨慎,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更关键的是,那手上,没有戒律院护法金刚标志性的、常年握持兵刃或刑具留下的厚厚老茧和冷硬气息。

林衍靠在墙角,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闭着。但他的感知,在瞬间提升到了极致。他“听”到了那双手指轻轻放下食盒时,指尖与粗糙陶面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他“闻”到了食盒缝隙里飘散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属于年轻生命体的、带着点汗意和皂角清涩的鲜活气息。那气息,与护法金刚们身上腐朽的线香和铁锈味格格不入。

门,再次迅速合拢、落锁。脚步声远去,比往日似乎更轻快了一些。

禅房重归死寂。但林衍心中,却掀起了一丝波澜。他缓缓睁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准确地“望”向门口那个粗陶食盒的位置。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那双手的主人似乎固定了下来。每一次送饭,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僵硬,试图掩饰那份与护法金刚截然不同的青涩和紧张。放下食盒的速度依旧很快,但在那短暂的瞬间,林衍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少年人的、带着好奇与探究的视线,如同羽毛般飞快地扫过自己所在的黑暗角落,又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缩回。

终于,在一个黄昏。送饭的时辰比平日略晚了一些。门打开,依旧是那只青涩的手,小心地放下食盒。就在他准备如同前几次一样迅速缩回手的瞬间——

“粥,凉了。”林衍的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不高,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

那只即将缩回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中,连带着门缝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也猛地一颤!

门外传来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抽气声,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骇。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掠过屋檐的呜咽。

那只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主人内心的剧烈震荡。几秒钟的凝固后,它才如同受惊的蛇,猛地缩了回去!

“哐当!”木门被以比往日更大的力气摔上,铁链缠绕和落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急促。

禅房内,林衍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饵,已经抛下。鱼,似乎上钩了。

翌日,送饭的时辰恢复了正常。门打开,缝隙里,那只手放下食盒的动作似乎比昨天更加僵硬,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标准”。然而,当那手即将缩回时,林衍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窝头,更硬了。”

门外再次传来那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那只手缩回的速度更快了,关门落锁的声音依旧带着慌乱。

但这一次,林衍敏锐地察觉到,在门彻底合拢前的最后一瞬,那道属于少年人的、带着慌乱与更深好奇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那么一刹那。

试探,在无声中进行。每一次简单的陈述句,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击着门外那颗年轻而困惑的心。林衍在黑暗中耐心等待着。他需要确认,这丝微弱的联系,是否值得他冒险去建立。

又过了两日。送饭时间,门开。

这一次,食盒被轻轻放下。林衍没有再说话。但就在那只手缩回一半时,他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极其轻微、带着犹豫和挣扎的吸气声。

随即,一个如同蚊蚋、细若游丝、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艰难地挤进门缝:

“你…你…还疼吗?”

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稚嫩,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关切。

林衍靠在冰冷的墙角,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木门,落在了门外那个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年轻身影上。他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在门里门外弥漫。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门外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急促和沉重,带着一种等待宣判般的恐惧。就在那呼吸几乎要凝滞的瞬间,林衍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

“皮肉之苦,总会过去。”

这回答,既非抱怨,也非示弱,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规律。

门外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呼气声。那只悬在门缝边的手,似乎终于找到了支撑点,轻轻扶住了门框边缘。

“他…他们说你…是邪魔…”少年的声音依旧很低,但颤抖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迷茫和困惑,“可…可那晚…佛光…我看到了…还有…慧明师伯…”提到慧明,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似乎有恐惧,有悲伤,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佛光若现,自有其意。”林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至于慧明法师…他非死于魔念,而是死于…无处可诉的绝望。”

“无处可诉…”门外的少年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心中某个被紧紧锁住的闸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勇气。终于,那个细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和深藏已久的痛苦:

“我…我叫了尘…我…我也在修闭口禅…”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压抑不住的委屈:“三年…三年零七个月了…首座说…心不动则口不动…口不动则魔不生…可我…我做不到…我脑子里总有声音…很多声音…山风的声音…鸟叫的声音…以前…以前在俗家时…隔壁阿黄吠叫的声音…它们…它们总在吵…我拼命想压下去…可越压…它们就越响…像要炸开我的头…”

了尘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如同决堤的洪水,长久压抑的痛苦和迷茫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不敢问…不敢说…说了就是‘动念’…就是‘破戒’…就是‘魔障深重’…上次…上次看到一只鸟儿摔死在窗台上…我…我心里难受…就…就‘啊’了一声…只有一声!就被监院师叔听到了…罚我在寒冰洞里跪了三天三夜…膝盖…膝盖差点废掉…”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恐惧和后怕:“他们说…这是帮我‘断念’…可…可我真的不明白…佛…不是讲慈悲吗?看到鸟儿死了…心里难过…这…这难道不是慈悲吗?为什么…为什么连难过…连发出一点声音…都是罪过?都是魔念?我…我是不是…真的…真的不适合修行?我…我快疯了…”

禅房内,林衍静静地听着。门外少年那压抑、痛苦、充满迷茫的倾诉,像一幅沉重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这是“闭口禅”制度下,一个鲜活灵魂被扭曲、被禁锢、被恐惧所噬咬的真实写照。了尘的痛苦,是慧明悲剧的微缩预演,更是大梵音寺这座看似庄严的佛塔之下,无数被戒律碾碎的心灵缩影。

“了尘,”林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份沉凝的力量,穿透了少年的啜泣,“你听。”

了尘的抽泣声猛地一顿。

禅房内外,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只有山风掠过屋顶的呜咽,远处隐约的暮鼓声,以及…两人各自压抑的呼吸。

林衍没有立刻说话。这短暂的、刻意的寂静,本身就成为了一种强大的引导力量。了尘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在绝对的安静中,去捕捉那些平日里被他刻意忽略、却又无处不在的“杂音”。

“听到了吗?”林衍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风过山林,是声;暮鼓沉沉,是声;你自己的心跳血流,亦是声。大千世界,何处无声?《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执着于‘无声’,本身,岂非正是最大的‘相’?最大的‘妄’?”

了尘如遭雷击,僵在门外!林衍的话语,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那团纠缠已久的迷雾!执着于无声…是最大的相?最大的妄?这与他被灌输的“闭口即是禅定”的理念,截然相反!

“可是…可是首座说…”了尘下意识地嗫嚅着,试图抓住那根熟悉的、赖以生存的戒律稻草。

“佛说‘不可说’,非是叫人装聋作哑,做个活死人。”林衍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直指核心,“是教人明了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真谛!是教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若如明镜,万物过而不留痕,鸟鸣风啸,皆是天籁,何须强压?心若执着于‘无声’之相,强压意念,则如以石压草,草根盘结,魔念丛生!慧明法师数十年苦功,最终如何?便是这强压之下,草根盘结成魔的明证!”

“啊!”了尘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充满了震惊与一种被点醒的恍然。慧明师伯的惨剧,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和不解之源,此刻被林衍如此直白、如此残酷地剖析出来,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利刃剖心!原来…原来慧明师伯的悲剧,竟是源自这看似神圣的“强压”?源自对“无声”的执着?!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了尘心神剧震,一时失语。禅房内外,只剩下他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戒律院护法金刚特有的、沉重而规律的节奏!

了尘瞬间魂飞魄散!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要是被听见……他不敢想象后果!惊恐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一个动作!

“吱呀——”木门被猛地推开了一道比送饭时稍宽一些的缝隙!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闪电般伸了进来!这一次,不再是放下食盒,而是将一个用粗布包着、约莫拳头大小、硬邦邦的东西,慌乱地塞进了门内靠近门槛的阴影里!动作快得如同偷窃!

“给…给你!藏好!”了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别…别让他们发现我…来过…”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咽了回去。

不等林衍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已经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哐当!”木门被以更大的力气关上!落锁、铁链缠绕的声音急促得如同骤雨!随即,门外响起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慌乱的、跌跌撞撞跑开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风声和暮鼓声中。

禅房内,重归死寂。唯有那粗布包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阴影里,散发着淡淡的、新鲜的草药苦涩气息,与禅房固有的霉味格格不入。

林衍沉默地注视着那团阴影。片刻后,他缓缓挪动沉重的镣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艰难地俯下身,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摸索着,将那粗布包裹拾起。

入手微沉,触感粗糙。他一层层打开那带着少年体温和汗意的粗布。里面露出的,是几块被仔细捣碎、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深绿色草根和叶片——是后山常见的、对化瘀止痛颇有疗效的“石见穿”。旁边,还静静地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锋利、闪烁着微弱寒光的碎瓷片!显然是了尘不知从哪里偷偷弄来的!

草药,是疗伤之物。碎瓷片…是绝望时的最后挣扎?还是…反抗的萌芽?

林衍的目光,在那散发着生机的草药与那冰冷的、带着决绝意味的碎瓷片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他小心地将草药重新用粗布包好,塞进怀中紧贴皮肉的位置。温暖的气息和苦涩的药香,似乎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与痛楚。

他捏起那块冰冷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轻易地割破了他指尖的皮肤,渗出一滴暗红的血珠。他没有在意,只是用手指缓缓摩挲着那冰冷粗糙的断面。

门外,护法金刚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禅房外,似乎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门锁,并未发现异常,便又踏着规律的步伐远去了。

禅房内,林衍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闭上了眼睛。指尖的刺痛清晰无比,怀中药草的苦涩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鼻腔。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在这座戒律森严、如同巨大冰窟的大梵音寺深处,一个被恐惧和迷茫包裹的年轻灵魂,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这尊被囚禁的“邪魔”,投来了第一缕微弱的、带着同病相怜的星光。虽然微弱,虽然充满了恐惧的颤抖,但这缕星光,已然刺破了后山禅房那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

他不再是完全的孤岛。一个名叫了尘的小沙弥,一个同样在“闭口禅”枷锁下痛苦挣扎的灵魂,成了他在这座冰冷佛塔之中,第一个潜在的盟友。未来的路依旧凶险,玄苦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但这微弱的联系,却像一颗埋入冻土的种子,悄然孕育着不可预知的力量。

夜深了。山风在禅房外呼啸得更急。林衍握着那块冰冷的碎瓷片,将它小心地藏进袖口的破絮深处。指尖残留着细微的痛感和血腥气。他调整着呼吸,将心神沉入一片空明,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如游丝的真气,对抗无处不在的阴寒与伤痛。怀中药草的气息丝丝缕缕,带着少年孤注一掷的暖意,成为这绝望囚笼中唯一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浓稠的黑暗开始被一丝极淡的灰白稀释时,那沉重木门外,再次响起了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没有拉动门栓,没有试图开门。只有一片寂静,仿佛门外的人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林衍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古井无波,投向门的方向。

良久,门外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长长的吸气声。接着,那个细弱而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更深困惑的声音,再次艰难地挤进门缝,这一次,问题更加直接,也更加尖锐:

“如果…如果‘闭口’不是真谛…那…那什么是?我…我该怎么做?”

少年了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与渴求。昨夜的惊魂和那番颠覆性的对话,显然让他辗转难眠,将最后一点勇气化作了这个直指核心的疑问。他不再满足于倾诉痛苦,他想要答案!一个能打破他三年零七个月炼狱般修行的答案!

林衍沉默着。黑暗中,他的眼神深邃如渊。了尘的问题,问的不是技巧,而是道路。这答案太重,重到足以改变一个年轻生命的方向,也重到可能瞬间将门外那脆弱的联系彻底压垮。

“了尘,”林衍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灵魂深处,“佛在灵山,莫远求。”

门外的呼吸猛地一窒。

“灵山只在汝心头。”林衍的声音继续流淌,如同山涧清泉,在死寂中涤荡,“何谓禅?禅非枯坐,非闭口。禅是‘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的自然;是‘行住坐卧,不离这个’的当下;是‘风动?幡动?仁者心动’的觉悟!”

他微微停顿,让这些偈语般的真意,如同种子般落入门外少年翻腾的心田。

“《六祖坛经》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中本自清净,何须强求无声?强压心念,执着形式,恰如勤拂明镜,反惹尘埃!‘应无所住’,不住于‘声’,亦不住于‘无声’。任它万籁过耳,我自心如明镜,朗照大千,不拒不迎,不生不灭。此乃‘无住生心’之真意!此心若明,开口是道,闭口亦是道。此心若迷,闭口是魔,开口亦是魔!”

林衍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洪钟大吕,在狭小的禅房内,在门里门外两个被禁锢的灵魂间,轰然鸣响!他引经据典,却非掉书袋,而是将最深奥的佛理,用最直接的方式,刺穿了“闭口禅”那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表象,直指心性本源!

门外,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了尘仿佛被这惊雷般的真言彻底震住,心神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与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之中。风动?幡动?仁者心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住于声,亦不住于无声…心如明镜,朗照大千…

这些话语,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瞬间照亮了他被戒律禁锢得一片荒芜的心田!原来…原来路一直都在自己心里?原来苦苦压制声音、压制念头,竟是最大的迷障?慧明师伯…竟是这样被逼入绝境的吗?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拨云见日的狂喜,让了尘浑身颤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扶住冰冷的石门,指尖却在触碰到粗糙石面的瞬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清明。

就在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护法金刚的巡查时间到了!

了尘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巨大的心灵震撼中惊醒!狂喜被冰冷的现实瞬间冻结,化为更深的恐惧!他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光明的木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豁然开朗的激动,有拨云见日的狂喜,更有对暴露后果的无边恐惧。

他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如同惊弓之鸟,踮着脚尖,用最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昏暗的晨霭和嶙峋的山石阴影之中。

禅房内,林衍清晰地听到了那慌乱远去的、细微的脚步声。他依旧靠在冰冷的墙角,缓缓闭上了眼睛。指尖,再次无意识地触碰到袖中那块冰冷的碎瓷片,寒锋刺骨。

门外,护法金刚沉重的脚步停在禅房外,检查门锁的金属碰撞声冰冷刺耳。随即,脚步声再次远去。

当一切重归死寂,唯有窗外山风依旧呜咽。

林衍闭着眼,仿佛再次陷入沉睡。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在袖中紧握着碎瓷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却昭示着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高窗上厚厚的积尘,如同金色的细线,斜斜地刺入禅房浓稠的黑暗,恰好投射在门口那个冰冷的粗陶食盒之上。

光柱中,尘埃无声狂舞。林衍缓缓抬起眼皮,望向那束微弱却执着的光。他摊开手掌,那块冰冷的碎瓷片在掌心闪烁着微弱的寒芒。

禅房外,遥远的大雄宝殿方向,传来了第一声悠远肃穆的晨钟。

“咚——”

钟声浑厚,穿透重重殿宇与山林的阻隔,清晰地传入后山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也传入幽闭的禅房,传入林衍的耳中,传入每一个僧人的心中。

林衍的指尖,轻轻拂过碎瓷片锋利的边缘。

风暴,在无声处酝酿。变天的预感,如同后山清晨湿冷刺骨的雾气,悄然笼罩了这片千年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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