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一楼逛到五楼，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看橱窗里的新款秋装，看电子产品区最新款的游戏机，看家居店里那些设计奇怪但价格吓人的小摆件。
在四楼拐角，他们发现了一个拍大头贴的机器。
机器是粉红色的，贴满了亮晶晶的水钻和爱心贴纸，看起来廉价又俗气。前面排着两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正头碰头地选背景图案。
“要试试吗？”温雅忽然问。
苏祈安看着那台散发着“少女心”光芒的机器，喉结滚了滚:“这……不太适合我们吧？”
“为什么？”温雅挑眉，“有年龄限制？”
“那倒没有……”
“那就试试。”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排队。前面那对小情侣从机器里出来，看着打印出的贴纸傻笑。女孩把一张贴纸仔细地贴在男孩手机壳上。
轮到他们了。温雅拉着苏祈安钻进那个狭小的空间。帘子拉上的瞬间，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机器内部的空间小得可怜，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膝碰着膝。屏幕上倒计时十秒开始闪烁。
“笑一个。”温雅说。
苏祈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太假了，”温雅伸手，食指抵在他嘴角，向上推了推，“这样。”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她常年待在医院留下的印记。苏祈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就不紧张了。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他做了一个鬼脸。
“喂！”温雅笑着推他，而闪光灯就在这一刻亮了。
第二张，他们同时转头看镜头。温雅笑得很甜，苏祈安……好吧，还是有点僵，但至少表情正常了。
第三张，温雅忽然凑近，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苏祈安眼睛瞪得滚圆，而闪光灯再次亮起，完美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呆滞和温雅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
从机器里出来时，苏祈安耳朵尖还是红的。温雅拿着那版刚打印出来、还热乎乎的大头贴，仔细端详。
“这张好，”她指着第三张——他瞪眼她坏笑的那张，“我要贴手机壳上。”
“别！”苏祈安哀嚎，“太丢人了！”
“我觉得很可爱啊，”温雅笑眯眯地说，真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贴纸撕下来，贴在手机壳背面，“看，多配。”
苏祈安看着自己那张蠢脸从此要跟着温雅的手机出没在各种场合，绝望地闭上了眼。
【完蛋，形象全毁。以后温医生去开学术会议，别人问“温医生手机壳上这是谁”，她答“我男朋友”——然后所有人都会看到我这张智障一样的脸。我的职业生涯，我的社会名誉，全完了。】
但当他睁开眼，看见温雅低头摆弄手机、嘴角噙着笑的样子时，那点绝望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算了，她想贴就贴吧。
他们继续逛。在一家手工饰品店，温雅看中了一条皮绳手链，很简单，就编着几颗小小的木珠。她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适合你。”苏祈安忽然说。
温雅转头看他。
“我是说，你戴应该好看。”苏祈安补充，眼神飘向别处。
温雅笑了，真的把手链戴在腕上。深棕色的皮绳衬得她手腕更白皙纤细。她晃了晃手，木珠相碰，发出轻轻的嗒嗒声。
“那就这条。”她说。
付钱的时候，苏祈安抢先扫了码。温雅没跟他争，只是在他付完款后，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枚小小的、黑色的金属徽章。徽章上是……一行代码。
“hello world”。
苏祈安愣住了。
“送你。”温雅把徽章别在他衬衫口袋上，手指轻轻抚平褶皱，“程序员的第一行代码，也是新世界的开始。很适合你。”
那枚徽章是冰凉的，但苏祈安觉得被它贴着的那块皮肤在发烫。
从饰品店出来，他们路过一家冰淇淋店。温雅在橱窗前停下脚步。
“想吃？”苏祈安问。
“有点。”
“等着。”
他跑去买了一个双球甜筒，香草味和巧克力味。回来时，温雅正靠在商场栏杆上，看着中庭来来往往的人。阳光从天窗倾泻而下，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给。”他把甜筒递过去。
温雅接过来，先舔了一口香草球，然后很自然地把甜筒递到他嘴边:“尝尝？”
苏祈安顿了顿，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巧克力球。太甜了，甜得发腻。但他还是点点头:“不错。”
他们就这样分食了一个甜筒。温雅吃香草，他吃巧克力，偶尔交换。黏腻的冰淇淋在口腔化开，甜味一路蔓延到心底。
下午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他们没有刻意找话题，有时沉默，有时闲聊。说工作，说林书晴又搞出了什么，说医院里遇到的奇葩病人，说最近看的书。平淡琐碎，却莫名让人安心。
傍晚，他们去了商场顶楼的餐厅。不是什么高档地方，就是家普通的粤菜馆，装修简单，但味道正宗。温雅点了白切鸡和蚝油生菜，苏祈安加了一份烧鹅和虾饺。
等菜的时候，苏祈安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触到那个丝绒小盒子。心跳又开始加速。
【现在给？会不会太突然？吃完饭给？可那时候餐厅人多。要不送她回家的时候给？那更像告别的礼物……该死，为什么送个礼物比写代码还难！】
菜上齐了。他们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直到温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我饱了。”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躺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他推到温雅面前。
温雅愣住了。她看看盒子，又看看他，眼睛微微睁大。
“打开看看。”苏祈安说，声音有点干。
温雅拿起盒子，打开。黑色的丝绒衬里上，躺着一条细细的银手链。链子很简约，只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月光石，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流转着温润朦胧的光泽。
“这是……”
“前两天到的，”苏祈安语速有点快，像在背诵准备好的台词，“我托一个做珠宝设计的朋友定制的。月光石，据说……能安神助眠。我本来想一见面就给你，但想了想，还是留到现在。”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希望你喜欢。”
温雅没说话。她只是看着那条手链，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苏祈安开始后悔——是不是太普通了？是不是不该选月光石？她会不会觉得土？
然后温雅抬起头。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像蓄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苏祈安，”她慢慢地说，声音很轻，“你老实告诉我，除了欧阳晓月，你真没有别的前任了？”
苏祈安:“……啊？”
“这水平，”温雅拿起手链，对着光看那颗流转着蓝光的石头，“可不像第一次谈恋爱的人能想出来的。”